眼睛复明有望,原随云立刻顾不得跟玉听风多寒暄。
他吩咐一旁的仆人好好招待着两位贵客,便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湖心亭。
玉听风站在亭口看着他与常人无异的背影,一阵难掩的失望涌上心头。
其实她心里很理解原随云这种迫切的心情。她还小的时候,万花谷曾经搞过一次活动,为了让他们这些杏林弟子们能够更好地理解病人的心情,而让他们扮成各种残疾人生活一旬。她就曾经扮演过盲人,一块黑巾将光明尽数遮蔽,什么都看不到,身体的行动上不方便倒是其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对未知的恐惧,那段时间她几乎檀书不离手,只有温热柔软的皮毛方才能够略微安抚她一二。那是她过得最艰难的十天,每一天日升都在期盼着日落,渴望着能够尽早结束这一切。
原随云此时的心情就像那时的她吧……不,比那时的她还要急切,毕竟她知道只要到了时间,就一定可以见到光明,而原随云却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
只是……想起方才原随云说起让他人为他提供眼睛时那随意的语气,玉听风尽管理解他,心里仍然很不舒服——失明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经历过之后一直期望着天下再也没有盲人,可原随云却随随便便地就要其他人代替他投身黑暗……
这时却听西门吹雪疑惑道:“你为何叹气?”
玉听风看了一眼那两人原府下人,挪到西门吹雪旁边坐下,鼓着脸颊小声道:“不想给原公子治眼睛。”
“那便不治。”西门吹雪淡淡道。
玉听风瞪大眼睛:“那怎么可以?”
西门吹雪的目光垂下来,正巧落在檀书甩来甩去地大尾巴上,便顺手掐了一把,在胖胖不满的“吱吱”声里道:“你是大夫,你说了算。你愿意治就治,不愿意我们便走,他们拦不住。”
“没有啦,我挺想给他治好的。”玉听风安抚地给檀书揉了揉尾巴,然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原公子能找到心甘情愿为他献出眼睛之人。
然而玉听风却实在小瞧了主仆间上下尊卑观念的深刻影响。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玉听风自然没兴致再作画了,两人在湖心亭坐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回到无争山庄的待客大厅,两人坐下没多久,原东园亲自带着原随云过来了,后头跟了一大串山庄下人仆佣们。
见到原东园,玉听风连忙起身,对方却笑眯眯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玉小神医莫要这般客气——我听云儿说您有法子给他治眼睛?这些都是山庄仆佣,他们都愿意为了云儿献出双眼,不知您何时检查那个……融、融合度?”
“他们真的都愿意?”玉听风不由皱起眉头,安抚着因为再次见到原随云而有些躁动的檀书,抬眼扫向原府仆人,问道:“取了眼睛之后人虽然不会死,但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看到了,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稀稀拉拉地传来几声“我们都晓得”。
儿子眼睛有治了,原东园也有些失了往日的敏锐,并未察觉到玉听风的不悦,解释道:“云儿是他们的将来的主子,云儿好了,他们只会更好——更何况我原家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若是这些人有谁能为云儿提供一双眼睛,我们也定会善待他,令其一生无忧。”
是了,失明固然痛苦,可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的话,更痛苦。原家父子此举一点毛病都让人挑不出来。
只是玉听风不明白既然对方并没有错,自己为什么还是有些难受。
给人看病的时候带小情绪是为医者的忌讳,玉听风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问题,而是专心想想怎么给原随云治眼睛。
并不是所有盲人都能通过换眼睛来重新获得光明的,只不过原随云恰好适用于此——方才在湖心亭的时候她已经仔细看过原随云的那双眼睛了,那双眼睛的眼球已经彻底死去了,但是四周的脉络仍然能够正常通行,只是因为眼睛坏死而有些阻塞,只要以万花谷内功真气略加刺激,便可以畅通,接下来再将坏掉的眼睛换成新的、具有活力的眼睛,便可以重见光明。
只不过换过来的这双眼睛,需要能够适应新的环境。
想到这里,玉听风环视了四周一眼,最后落在原东园身上,稚嫩绵软的小脸上显出由不得人不严肃的表情,郑重道:“检验融合度之事至关重要,不容有丝毫疏漏,还请原庄主开辟一块儿僻静的地方,专门用于此途,以免为外物所扰。另外——”她说着,转头看向原随云:“接下来的几天,怕是要劳累原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