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竟,一团小小的黑影突然冲破周围数重包围,闪电般冲进玉罗刹的怀里。
抬手示意手下勿躁,玉罗刹将怀里的小东西露个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看——正是檀书,此时正趴在玉罗刹怀里,浑身瑟瑟发抖。平日里打理的干净鲜亮的毛皮此时不知道沾上了什么脏污,粘在一起,尤其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整个儿皱巴成了一团。
难得玉罗刹一点不嫌弃,不但把它牢牢地抱在怀里,还用白皙干净的手指一点点地为它梳理毛发以做安抚。只是他的动作有多温情,他的声音就有多冷:“一部分人继续往前走,留下一部分人,掘地三尺也要让我知道,这个岛,到底是不是真的荒无人烟。”
“怎么办丁先生,那些人要找到这里了。”
蝙蝠岛的地洞里,有人这样问着丁枫。
玉罗刹他们的动作太大,他们很早就发现了。鉴于原随云此时正身受重伤,对方又实在不好惹,丁枫只能避其锋芒。
而蝙蝠岛本就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存在于世的地方,伪装成荒岛还是挺简单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发现这里有人。
丁枫不由慌了神,然后下了个并不高明的决定:“那些人不是要来救姓玉的丫头吗?把她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人在我们手里,他们能奈我们如何!”
因为人手充裕,蝙蝠岛的蝙蝠洞很快就被找到了。
自家教主在场,自有罗刹教弟子执着火把打头阵,他们也不费那劲去找同路,直接便走边拆,倒是把个岛给挖出个深坑。
然后就同挟持着玉听风的丁枫撞了个正着。
火光摇曳,无数的影子倒映在四周,影影幢幢间让周围的一切瞧得不那么清晰。
然而玉听风的模样却十分清楚的倒映在三人的眼中——不管是只剩下单薄里衣的脏乱衣衫,还是软绵绵垂下来的四肢,再或者是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这一切无不向他们表明:小姑娘受了委屈,非常非常大的委屈。
就连陆小凤脸上都挂不住笑容了,更无论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檀书更是激动地叫唤起来,想要冲过去看看主人怎么了。
玉罗刹紧紧地按住它,免得它真的自投罗网,眼睛却看着丁枫,眯了起来。
西门吹雪只盯着玉听风看,仿佛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丁枫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仿佛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强大的压力让他再度做出个愚蠢的行为,他抽出怀里的剑,横在玉听风脖子上。
西门吹雪终于把目光从玉听风身上移开,转到丁枫身上,冷冷道:“把剑放下!”
丁枫强撑起勇气:“你们别过来!否则我这就送她去黄泉路上为我探探路。”只是他的话虽然狠戾,却带了一点颤音,手更是抖得可怕,很快便在玉听风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玉听风吃痛,呻|吟了一声,恍恍惚惚睁开眼——正好看到对面持着明火的罗刹教弟子以及火光下熟悉的三张脸。
刚从晕厥中醒来,玉听风还没想到前因,只知道这三个人是自己日思夜想能来救下自己的人,顿时露出个灿烂地笑脸:“阿雪、小凤叔叔还有玉叔叔!”说着就要坐起身,完全没注意脖子前的锋刃,也忘了四肢的伤。
眼看她纤细的脖子就要撞上雪白的剑刃,三人齐齐地倒抽了一口气,运气的运气,抽剑的抽剑,伸手指的伸手指……然而就在这时,从丁枫背后探出一双手,一手弹掉丁枫的剑,另一只手却是扼住了玉听风的脖子,然后往后掠出两丈。
三人收力不及,齐齐点中丁枫。
丁枫连个惊讶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出来,便当场咽了气。
西门吹雪收剑抬眸,乌黑的瞳眸骤缩,一字一顿,冷冷地念出对方的名字:“原、随、云。”
“原随云?”玉罗刹略一沉吟:“无争山庄的少主人?”
陆小凤也认出了对方,不由讶异:“怎么会是你?”
原随云目光沉沉地扫过这三个人,手指一直扣在玉听风脖子上,并以她为盾,挡住自己周身要害,令对面三人投鼠忌器。
胳膊和腿本来就受着伤,被原随云这么一折腾,玉听风疼得痛呼出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檀书也在玉罗刹的怀里拼命挣扎尖叫。
西门吹雪的眼神愈发冷厉了。
尽管亲眼所见,陆小凤却还犹自不肯信:“原、原少庄主,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况且听风不是治好了你的眼睛吗?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把她抓来这里?”
这个问题其实是所有人都疑惑的。只不过对于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来说,既然伤害已经造成,原因并不重要了,杀了他或者以同样的手段将他折磨至死便好。
反倒是玉听风也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明明已经痛得抽冷气,她却还是努力仰着头,看向原随云,断断续续地问道:“所、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原随云本来不想答,毕竟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只是看着玉听风就算受尽折磨仍旧清澈明亮的眼神,心中的阴暗扩大,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来——善良和美好是世上最恶心的存在,隶属于光明的东西全都摧毁才好!
这样想着,他嘴边勾起一个恶意的微笑:“你想知道为什么?”
玉听风怔怔地看着他。
原随云凑近了她——明明在地底待了那么多天,可小姑娘身上药香仿佛透骨而来,清淡好闻,偏偏他越闻,内心的暴虐之意高涨,于是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低语道:“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在换了眼睛之后,我就非常、非常想要这样做——你知道吗?这双眼睛原本的主人可是我原家的屠夫哦。你说,会不会是眼睛原本主人的意念借由眼睛影响到了我,从而驱使我做下这种事的呢?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而是‘魔医’才对。”
玉听风猛地睁大眼睛。
原随云不由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动作太大,扯到被伤及的肺腑,笑声顿时转成咳嗽声。就在原随云咳得几乎弯下腰背的时候,眼角余光陡然瞥见一抹银芒。
他的全身瞬间戒备了起来,手下一直不离玉听风脖颈,拽着她往反方向一躲。
——却是刚好撞上西门吹雪的等在那里的剑。
冰凉的剑刃没入身体。原随云这才意识到,方才那道剑光不过是虚晃的一招。
西门吹雪冷静地抽回剑,一面伸手想要接过玉听风,一面冷冷地对原随云道:“若你还是个瞎子,不至于分不清我这一剑。”
所以,自己反倒是毁在了自己心心念念几乎一辈子、得以重见光明的双眼之上吗?
原随云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时间仿佛被拉长放慢,原随云猛地圈住玉听风的脖子,扼紧。
——我这一生因你而生出诸般变故,那便带着你一同去往地府吧。
西门吹雪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玉听风自他手中解救出来。但是原随云最后的执念太过强烈,爆发出来的力量亦是骇然。西门吹雪方才反应过来应该直接挥剑斩断原随云的两只手——一团氤氲着无限生机的墨绿真气自眼前闪现,在玉听风身边缭绕了一圈,仿佛春雨般潜入她体内,消失不见。
而后,原随云手上的力道仿佛被什么所隔,再也收不了分毫,最终耗掉所有力气,憾恨地垂下手,没了呼吸。
南风吐月。
闭着眼,默默在心里念着招式的名字,感受着身体被一双带着熟悉凉意的双手托住,玉听风强撑了许久的精神终于得到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