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安寺那晚见过师父和支遁大师过后,他就一直在寻思着让叔父谢安从荆州脱身来建康的办法。思来想去,还真让刘霄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天子不是要赐婚吗?不如给自己和长兄谢泉来个双赐,同时召叔父谢安和桓温的二弟桓云一家来建康。
这样办的话,一来会让天下人觉得,褚谢两家的联姻跟桓谢两家的联姻完全可以相提并论,两桩美事同为当今天子所赐,等于在告诉天下人,朝廷对褚家和桓家一视同仁,并无二意;这二来,可为谢家博得一个大大的好声望,谢家双娶,皆天子赐,不知天下有几家几门能享受如此殊荣!
而且更妙的地方在于,朝廷至今尚未正式下诏让桓家人刺了豫州,悬而未决之下,桓家自然对朝廷有一份期待,不好公然撕破脸面行事。再者,刘霄如此军功,最终迁了个什么都不管的殿中侍御史,消息传到荆州,至少桓温眼下不会将他当作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自然也就不会行一步思十步地处处防备于谢家。
于是,就在这几天当中,刘霄寻了个机会把上述这番心思细细说与舅舅刘琰听了,本来就在一个署衙办公,倒也方便。
刘琰听后端详了刘霄很久,弄的他心中狐疑不定,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漏洞百出完全不着边际,倒叫舅舅看扁了去。
不料许久之后,舅舅刘琰大为赞赏起来,笑着道:“二郎果然谢门翘楚!不瞒你说,起先闻二郎军功显赫,还以为不过凭着一腔热血,一味争强斗狠,今天才知道,原来二郎的睿智权谋,早已不在舅舅之下。安石呀,怎就教诲出这般才俊!”。
这厢舅舅赞起自己的亲外甥,竟开门见山毫不避讳,弄得刘霄连称惭愧。
刘琰摆了摆手将他谦虚的话打断,又道:“我知你今ri跟舅舅说这些话的意思,定是你不好直接跟褚歆说,而我这个做舅舅的,转圜其中恰恰再合适不过。也罢,褚谢两家联姻我本就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这两ri得空我就去跟褚歆说,就依二郎的意思,最妥帖不过了”。
于是,这样一来,今晚褚歆在书房相约的三人议事,恰恰做东的他不知刘霄和刘琰甥舅事前早有成算,单单把他这个东主蒙在了鼓里。
既然褚歆开口说有事合计,刘琰见刘霄有心闭口不言,也佯装不知情,问道:“褚中书,就我们三个在,有话尽管直说”。
褚歆还在顾忌刘霄的态度,不肯直接把婚嫁的事拿出来说,思忖片刻后道:“太后交代替长度物se宅院的事情,眼下已经有了眉目,虽说由我这个做表兄的来cao办理所应当,但这些ri子花的功夫,可不算少!”。
“好你个元晦!”,刘琰笑道,“你要在长度面前卖弄功劳,何必如此饶舌?这份人情,料他定会记得,大可把你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好了!”。
“刘中丞说的是哪里话,我何曾有这样的意思!”,褚歆分辨道,“建康城中的宅院并不难寻,偏偏乌衣巷中非富即贵、高门荟萃,我是用尽手段,才把殷家的宅院买了过来,就在巷子口上,今后两厢往来便利得很”。
“殷家的宅子?可是昔ri建开将军殷浩的府邸?”,刘琰眉头一紧,问道。
“正是”,褚歆答。
刘霄见舅舅神se有些不对,揣测表兄口中的殷家府第可能有什么不妥,但是刘琰心如明镜,担心刘霄若要住进殷家府第未免有些不祥。
刘琰口中的殷浩为陈郡长平人,好《老子》与《周易》,善谈玄理,颇负盛名。自会稽王司马昱辅政,因为殷浩声动朝野的名头从而引为心腹,参与朝政,后任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军事,借以抗衡荆州的桓温。
可惜殷浩素无从军经验,又处处受桓温掣肘,自请北伐中处置失当,败于苻秦。桓温趁机上书加罪,遂被贬为庶人。
说来此人事迹颇让人称奇,就在他兵败被贬为庶人之后,无论对桓温还是对朝廷,没有一句怨言,成ri里以手指凌空书写“咄咄怪事”四个大字。后来桓温惜其才,更yu向天下人展示他桓大将军的雅量,于是书信给殷浩,说想要荐其重新为官。
殷浩感激不已,连忙回书应允,但他生怕回书有误,反复拆封书函审视,未料最后竟然送了一方空函给桓温!见殷浩人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桓温遂绝了举荐的念头。
最后,殷浩抑郁而死,观其一生,叫人好不唏嘘感慨!
刘霄只知道殷浩北伐失败的大概情由,却不如刘琰这般清楚殷浩的人生际遇,人且如此,生前所居府第便称不上什么风水宝地,这也正是刘琰觉得此宅不祥的原因。
乌衣巷口的那座宅子刘霄来来往往见过很多次,规模颇为宏大,气势不凡,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偏偏刘琰心中存下的这份隐忧没法当着褚歆的面细细说给刘霄听,只盼着自己的外甥不忙着急点头,过了今晚,ri后总有机会替他说明情由。
刘霄没有让刘琰失望,不过,他拒绝这座宅院的原因却和刘琰的顾忌有所不同。
“表兄,劳你费心了,那座宅子依我看再好不过!”,刘霄道,“只是,为弟向来不好奢华,如果表兄真心实意替我张罗这件事情,大可不必拘泥在乌衣巷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