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鼓角争鸣似乎还未远去,一座孤独的宿帐当中,秦国辅国将军、中书令王猛盘膝端坐于铺塌之上,他的四周,围有三五个不肯弃他而去的亲卫,个个手握兵刃,紧张盯着那道垂下来的帐帘。
忽地帐帘被几杆长枪挑起,一道刺目的光亮直射进来,跟着闪进几道人影。
“故友来访,不知王中书是否欢迎?”,晋国太尉桓温对围在王猛身边的几名秦兵不屑一顾,径直看向铺塌上垂首闭目的王猛道。
这位故友,除了昔日在灞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桓温以外,还能有谁人?
王猛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神情安然,仿佛已经大彻大悟一般,淡然一笑后看向桓温说道:“昔日你我灞上相会,我以为桓公虽然名动一时,但必不能成事,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人各有天命,各有各的因缘,从我身后过去便是长安,我要恭贺桓太尉夙愿得成!”。
一语道完,王猛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笑容,双眼不觉泪光模糊,似有万般不舍环顾大帐四周片刻,然后骤然举臂引向胸口。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桓温身后的刘霄大叫不好,急中生智一把拔出腰悬长剑,倒转剑柄看准王猛的手腕疾掷过去。
剑柄正中王猛手腕,力道之大让王猛吃痛松手,一把锋利匕首掉落在王猛身前。
突生变故,护在王猛身边的几名秦国士卒惊醒过来,连忙抢身在前,将掉落在铺塌之上的长剑和匕首夺了过去。
“王中书,你这又何必?”,刘霄沉痛道。
王猛求死不成,幽幽看了刘霄一眼,复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垂首闭目不语。
跟进宿帐的慕容霸看到刚才这一幕,也不禁暗自心惊,因和王猛并不相熟,不好说什么,但王猛这份刚烈气度他还是有几分钦佩的。
大帐当中沉寂下来,几名秦国亲卫眼睛一红,哽咽着将王猛护得更紧,无尽敌意的双眼死死盯向桓温几人。
“王公,秦国,值得你的这份忠心么?”,桓温动容相问。
对面的王猛全然不予理睬,让桓温颇觉几分无趣。
“公之才具高义,不逊历代先贤,为何昔日弃我而去,今日又自绝于我跟前?这是在羞辱于我么?”,桓温的言词凌厉起来。
王猛闻言抬头,冷冷看向桓温道:“何来羞辱?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无是非与对错”。
“何谓道不同?难道秦王苻坚便与你志同道合?”,桓温逼问道。
“晋室暗弱,把持权柄的大族坐而论道,彼此勾心斗角纷争不息,不及秦王苻坚多矣!”,王猛争锋相对道。
“王公大错特错!”,一旁的刘霄忍不住插话道,“我出谢门,也为中枢之臣;桓公镇三州,方镇重臣,如今晋国上下一心,所以秦国才一败再败,这些,难道王公能视而不见?”。
“你又是何人?”,王猛看向刘霄问。
“他就是我大晋龙骧将军、尚书右仆射、中护军谢朗”,桓温分外解气,带着几分蔑视的微笑看向王猛说道。
“是你!”,王猛颇有些惊心,好生打量了刘霄几眼。
谢朗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听过,等到见了真容却又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太年轻!
两破燕国大军,宫变夺权,联燕抗秦,然后挥兵北伐。而此番晋军北伐途中的诸场大战几乎每一场都有此子身影,往往以背后奇兵的面目出现,这个传言中的狠角色,当真就是面前这位青年人?!
“少年可畏!”,王猛叹道,“看来晋国北复中原并非完全痴人说梦,少年人,好生努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个人前途事小,百姓水火事大。少有勇,长有智,如能各安其位谋得天下太平,王公难道不认为这是一场无上功德么?”,刘霄跟着说道。
王猛心念一动,晋国大族世家他听得多了,世家子弟当中能有这份见识者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