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就是那个娃娃。
牛肉汤道:“今天下午九哥要来,你记得在房间中不要出去。”
陆小凤不说话。
牛肉汤道:“九哥是一个很厉害也很可怕的人,如果你惹火了他,就算是我也无法保住你的性命。”
她的眼中脉脉含情,就好像对面的男人不是一个活死人,而是她的情郎。
牛肉汤道:“你知不知九哥有多可怕,他是恶鬼,是死过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牛肉汤打了个寒颤,仿佛看见了某种很可怕,就是连她都不能驾驭的恐怖的事情。
她道:“九哥两年前被爹爹抬回去的时候,分明已经断气了很久,但是他的人却是温热的,脸色看上去也很好,就连胸口被那人用剑捅出来的窟窿,都已经完好无损。”
但她却知道宫九死了,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活人能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但小老头却没有把宫九的尸体给直接掩埋了,相反,他千里迢迢把他的尸体从紫禁之巅带回无名岛,然后一上岛,就将活人似的尸体放在了寒冰床上。
牛肉汤不知道小老头要做什么,但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来,小老头曾经因为生气把宫九钉在棺材里又埋在土地中三天还是五天,要是普通人,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空气,又怎么可能有命可活?
那时候牛肉汤就为了宫九哭过一场,因为她觉得宫九不可能活下去。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等过了几天以后,小老头消气,立刻挥舞着铲子把宫九从地里挖出来,这人不仅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反而跟个没事人似的。
从棺材中坐起来,就轻飘飘地坐到沙滩边上看海,没有人知道宫九在想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就算是小老头都惊讶非常。
想到这里,牛肉汤的心情便平静下来。
她早就知道,不能用看人的眼光来看九哥,因为他已经超出人的界限太多。
而且,他所超越的并不是武功的界限,而是生死的界限。
所以,当她看见宫九在寒玉雕琢而成的床上睡了三天之后意外醒来,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人,有什么功夫能让九哥死?
恐怕真的没有。
陆小凤还是不说话。
无论牛肉汤告诉他宫九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坏人,是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疼爱妹妹的人,他都没有做出反应。
活死人如果被夺了魂魄,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遵循主人的命令。
现在他最先忠于使用摄魂**的小老头,其次就是牛肉汤。
这幢宅子中正儿八经的主人只有牛肉汤一个,不遵从她,遵从谁?
牛肉汤也不需要陆小凤反应,等她喂完整整一锅牛肉汤,再过了说话的瘾,便娉娉婷婷地站起来。
见到九哥之前,她必须要梳妆打扮一番。
宫九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他想到什么地方就到什么地方,无人能够发现。
正午时间才过了几刻,就见一其貌不扬的马车忽然出现在小院门口。
马蹄子踏在地上,都好像没有声音似的。
九公子喜欢安静,就连马儿都要配合他。
马车门开,先是黑色的靴子,然后则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什么个精致绣纹都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
马车不小,却也没有人同九公子坐在一处,他的洁癖可不只是说说,与他人一处,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脏,觉得恶心。
牛肉汤出来迎接他,打扮得如同九天下凡的玄女,站在院门口,竟然将小院子映衬得如同龙王的宫殿一般。
她道:“九哥,快快进来。”
嘴上说着,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但即便如此,她却依旧不敢逾越,不敢过分得靠近宫九。
即使是牛肉汤,都不敢去挑战他的洁癖,因为她知道,宫九是一个多么可怕,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他的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因为她亲近对方,或者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而变得更好些,这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引起宫九的另眼相待。
人,大多是男人,他们之与宫九,是对手,是需要提防的人。
女人中,能够让宫九另眼相看的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牛肉汤眼中竟然闪过一丝不知道该说是嫉恨,还是厌恶的光芒。
沙曼。
宫九不看牛肉汤,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落在他眼中,竟然就像是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子,一株草,不足以他眼神改变一分。
但即便如此,牛肉汤的笑脸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因为她很习惯,也知道宫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虽然看你不像一个人,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会给你带价值连城的宝物,会帮你实现愿望,武功高强,又很有野心。
这对牛肉汤来说,似乎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哥哥。
毕竟,宫九就算杀死多少个人,也不会杀死他。
宫九站在院落门口,好像在审视,一抹似有似无的牛肉汤的味道窜入他的鼻腔,竟然让宫九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与不耐烦。
毕竟,再好闻的汤,如果天天吃,天天喝,天天闻,不需要一年,就算是一周,也要吐了。
但宫九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天天喝汤的人并不是他,而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宫九只道:“陆小凤在你这里?”
牛肉汤道:“是。”
宫九道:“之前,是不是让他去刺杀皇帝?”
牛肉汤道:“爹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刺客。”
宫九道:“但我听说,皇帝并没有死。”
牛肉汤道:“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皇帝竟然也是个武林高手。”
宫九道:“武林高手?”
牛肉汤道:“你以为普通人能够躲过陆小凤的暗杀?”
宫九不说话了。
牛肉汤道:“我听他说,进了紫禁城正好遇见皇帝朝会结束,身边甚至没有跟一个大内的护卫,只有一把剑,陆小凤出手没有伤到他半分,只能在禁军包围中逃走,你难道说皇帝不是武林高手?”
宫九道:“但我从来没听说他会武。”
牛肉汤道:“九哥是难得一见的武功奇才,南王甚至还想出狸猫换太子的计策,为什么皇帝不能会武功?”
宫九不说话,因为他觉得,牛肉汤说的实在是很对。
对啊,谁规定皇上不能习武?
宫九又道:“但我听说,他认识皇上。”
牛肉汤道:“什么?”
宫九道:“紫禁之巅我与西门吹雪对战,他岂不是帮皇帝杀了南王?”
牛肉汤道:“九哥什么意思?”
她虽然很畏惧宫九,很少与他叫板,但牛肉汤也有自己的脾气。
因为她不仅仅有九哥,还有爹爹。
小老头!
就算是宫九,也不敢随意推测小老头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他的人也实在是太神秘。
牛肉汤道:“你莫非是不相信爹爹的摄魂**?”
宫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相信。
他道:“我相信。”
但同时,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如蛇一般狠毒的眼睛却射向牛肉汤。
因为他感受到了威胁。
威胁并不来自于牛肉汤,而是她背后的小老头。
用小老头威胁宫九,这或许不能让他感觉到不愉快,但也绝对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牛肉汤脖子往后一缩,也不说话了。
宫九道:“我要去看看陆小凤。”
说完,并不顾牛肉汤有没有回答,就兀自走入院中。
九公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陆小凤还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房中。
他的模样与活死人没有区别,如果不是被嘱咐做什么事儿,仿佛能天长地久一直在这里坐下去,瞳孔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的灵动。
宫九看他,脑中不由自主将陆小凤与自己之前所见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进行对比,心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可惜之意。
人,只有有神采,才能让他觉得有意思。
陆小凤现在就不符合这个有意思的标准。
宫九在他身前走了好几圈,牛肉汤跟在宫九身后,就像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对陆小凤有害的事情。
但等宫九真正出手,牛肉汤也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
只是听见一声尖叫,陆小凤耳边的头发竟然被削了一缕。
人,却是像一尊木偶,动都没有动一下。
如此,宫九方才相信,陆小凤确实是中了摄魂**。
宫九对脸上惊疑不定的牛肉汤道:“你留着他,是准备做什么。”
牛肉汤强笑道:“九哥不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宫九不止可否道:“所以?”
牛肉汤道:“我想让他做我的夫婿。”
宫九道:“但他已经中了摄魂**。”
牛肉汤道:“谁规定中了摄魂**不能做夫婿?”
宫九道:“你与小老头说过了?”
牛肉汤道:“说过了。”
宫九道:“如果他能活下来,给你做个夫婿也未尝不可。”
反正就是个活死人而已。
在宫九看来,让陆小凤当牛肉汤的夫婿,真正的效果,也不过就是小孩子间的办家家酒。
小女孩儿与她心爱的娃娃结婚,似乎是经常在家家酒中出现的事情。
他对牛肉汤道:“你要养好他,因为他还有其他用处。”
牛肉汤点头道:“好。”
陆小凤坐在暗室中,眼中还是没有神采。
应天城中人心惶惶。
就连恶人似乎都变多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江湖中的恶人看见那新法颁布,又很有几个有名的恶人死了,都藏身在家里,不敢轻举妄动。
但现在像是阎正义死了,又有小皇帝遇刺,他们听一些百姓惶恐地议论,更觉得那法律有问题,不可能长期实行。
连皇帝都遭到了报应。
所以混乱的城市更加混乱,不安的人越来越多。
小皇帝道:“是吗?”
魏子云道:“是。”
小皇帝道:“恶人出来作祟,江湖衙门怎么不管?”
魏子云道;“他们忙于破阎正义案,腾不出人手。”
小皇帝沉吟道:“让他们别管这案子,还是京中治安更加重要。”
魏子云道:“是。”
随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
看小皇帝的模样,眼神晴明,又带着十足的睿智,哪里像受刺之后的模样?
更别说是刺客还跑了,如果不是他,其他人定当惶惶不可终日。
但小皇帝是淡定,还一心推他的江湖法,其他人可不是,特别是他手下的官员,比他这个真受到刺杀的人还要惶恐,早朝的时候已经明里暗里提点了很多次,就是希望他能把什么官江湖人的法律给撤了。
江湖人如此率性,游走于法律之外,以前的皇帝真不想管?
怎么可能。
只不过是怕人反扑罢了,到底是会武功的,各处都能来去自如,连能进入紫禁城的人都不少,他们就算想要刺杀皇帝难一些,杀一两个“狗官”不是很方便?
狗官:瑟瑟发抖。
但今上圣明,又体恤百姓,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能任由他做决定,更何况,这法律本身,还真没有什么错处,不过就是危险了一点,如果真的能被江湖人接受,多了这么一个管辖的机制,倒是可以造福众生的大好事。
这样想着,又有官府人员上街,见到应天竟然好像恢复了秩序,百姓脸上也并不惶惶,忽然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托下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下人也是个灵巧的,各地一转悠,就有了答案,赶忙到这官员身边道:“江湖衙门又斩了一批人。”
官员道:“什么人?”
下人道:“自然是江湖上的大恶人,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
狗头铡下来,铡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这别说是让应天的百姓震惊,那些敢趁乱出来为非作歹的也被唬住,心里想着那皇帝难道不应该顾念着上天不容而收手,竟然还敢接着抓人?
心里这样想着,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哪里敢在应天捣乱?
这杀鸡儆猴的手段也是十分高明了。
“说起来,那些日前被召集起来开会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有江湖人在酒楼吃酒,说道应天府被铡的恶人,就不得不想起那些聚集一堂的“义士”。
“谁晓得?过了这么久,也没听见风声。”
那人道:“本来就是写乌合之众,能有什么手段?”
“但我听说,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林三郎也去了。”
“林三郎算什么,我还听说他们把陆小凤也偷过去了?”
“偷?”
“找了司空摘星。”
“第一次听说,江湖人开集会还要把大侠给偷过去的。”
“正如阎大侠所说,本就是善法,寻常大侠怎么愿意参与?”
说道阎正义,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可惜阎大侠多么清正的一个人,竟然也被恶人杀了。”
“这世界上的恶人,不就只能用此见不得人的手段?”
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想来那集会应该也不了了之了,否则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也是。”
“莫非他们还能做什么不成?”
“这本来就是朝廷的法律,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岂不是要对上面的人动手?”
虽然江湖侠客心中都有个杀了作恶的官员,为民伸张正义的梦想,但还是很少有人动手的。
就比如说是刺客,哪里有江湖人的身影,都是些死士。
两人谈天得正开心,忽然眼尖,竟然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他招手道:“喂,猴子!”
被叫做猴子的人一回头,就见到俩年轻的江湖侠士。
那叫他的人道:“你不是说去参加那什么劳子集会,怎么回来了?”
猴子道:“集会结束,自然就回来了。”
那人兴冲冲道:“你们商量出什么来了?”
猴子道:“自然是一个好主意。”
那人道:“什么?”
猴子诡异笑道:“等你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