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一口气憋在胸膛中不上不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玉罗刹有一点可以确定, 听见叶孤城的宣言, 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反而更加糟糕。

但为什么变得糟糕？明明他天天为了阿雪感到不值，但真的收到了回应却更加恼羞成怒。

玉罗刹此人, 一把年纪还十分任性, 别人就算是发火也要找个原因, 但是他只会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在其他人头上。

他有这么做的资本。

玉罗刹阴阳怪气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查出些什么。”

然后甩袖子走了。

叶孤城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破碎虚空的老乡是西门吹雪，小皇帝起码还挺识大体两人还能互相帮助，玉罗刹不是说他不识大体, 只是这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动机都古怪的紧, 和他在一起, 叶孤城时时刻刻都要防止自己被坑。

玉罗刹就算是坑儿子都是不偿命的。

李寻欢看着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将自己的存在感又降低了一点儿, 根本不出声，这时候无论是出来打圆场还是想要拉架都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不要说他与叶孤城并不熟, 今天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第一次见面, 就有救命之恩。

叶孤城见玉罗刹甩袖子走了，也不多管，反而对身边的李寻欢道：“小李探花受惊了, 现在人已经捉到，先送你回府如何。”

他做事可以说是相当的全面了。

李寻欢一想到自己差点受牵连的老父与兄长，眼圈都要红了，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插翅回去，连连对叶孤城道：“有劳。”

他是一个聪明人，从认出义士联盟盟主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管的，倒不如全部移交到皇上手里，就是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什么时候对武林竟然如此关注，要知道，虽然当朝的官员中有些与武林中人颇有些联系，甚至自己就是练武的，但圣上明面上可是视江湖人为无物，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李寻欢叹道，果然是君心难测，帝王心术如果是他们可以猜得透的，那小官也不需要每日都战战兢兢活着。

他这么想着，对小皇帝的敬畏又更加向上提了两分，说到底，救他的人背后站着小皇帝，这世上的人谁会拿皇帝开玩笑？

所以叶孤城一说小皇帝对他的关注，虽然心中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立刻就相信了。

这才是真正的脑肝涂地无以为报。

李寻欢上了叶孤城的马车，马车一路疾驰直奔李园，李寻欢掀开马车的窗帘布，往外探头探脑看着，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依稀能看见身穿铠甲的人站在李园门外，重兵把守，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园内巡逻。

这一眼看下来，他是百分之百信了叶孤城的话，也信了小皇帝真的是派人来保护他父兄的安危，心口大石落地，就好像说话都变得轻巧一些，他道：“李某还不知道这位侠士尊姓大名。”

对方上来就叫他小李探花，而他的名字在江湖上在朝廷上都挺有识别度，绝对不是什么不能知道的名字，但看身后白衣剑客气度非凡，在李寻欢平生所见人中，也只有曾经传授他内功吐息方式与飞刀的师父才有这等气度。

但他自人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很多，却从来不知道有这等人物，想来对方才是真正的大隐隐于世，平日里不轻易出山的。

叶孤城看他一眼道：“我是叶孤城。”

李寻欢道：“可是黄河远山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孤城？”

叶孤城微笑道：“正是。”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句，从别人口中念出来，是很令他高兴的一件事。

叶孤城道：“后会有期，小李探花。”

李寻欢道：“后会有期。”

小皇帝在等叶孤城。

他看见暗门被猛的又推开，便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小皇帝道：“怎么样？”

叶孤城道：“人抓住了。”

他顿了一下道：“是义士联盟的盟主。”

小皇帝听及此，更加高兴，这证明他的判断并没有错，他道：“那人果然与破碎虚空有关？”

叶孤城道：“现在还不知道。”

他道：“不过看那人反应，应该没错。”

小皇帝好像松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最近听见的最好的消息。”

叶孤城冷眼看他道：“皇上说笑了。”

他的神情好像在说无论你在哪里不都是做皇帝的，既然是做皇帝又有什么好坏之分？

九五至尊，如果这个位置不是那么有吸引力，又怎么可能会令南王与宫九前仆后继就是为了当皇帝？

身为叶孤城的迷弟，虽然嘴上不说，但小皇帝对叶城主的了解程度已经快要赶上岚风朗月，只要是看着他些微的表情变化就能推断出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能说是天道酬勤，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要做出点事，在一个点上不停地钻研，总能得到自己要的结果。

但叶孤城绝不会想到，明明是天下共主，竟然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花时间，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就能发现小皇帝并不是不怀好意，只不过是迷到深处自然疯罢了。

小皇帝道：“虽然都是做皇帝，但在不同地方做皇帝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就像是叶孤城肚子里的蛔虫，三言两语就能将对方的疑问给解决了，小皇帝又道：“像这里的武林，根本就没有整顿的必要，还不如有个英雄横空出世解决问题，要不然就让他们窝里斗把人都给端了。”

评价低到了谷底。

叶孤城想，如果江湖上有名正义之士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联盟会不堪成这样，对武林评价低好像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特别是小李飞刀世界伪君子多，而真君子又很有分优柔寡断的性子。

不过，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对小皇帝点头道：“那盟主现在在我手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让他说出有关破碎虚空的事，还请皇上多担待几日。”

小皇帝道：“叶城主办事，我可放心。”

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叶孤城点点头，又走了，来去匆匆。

义士联盟的盟主被关在地牢里，好像无论是白云城在哪里置办的小院都会有地牢的存在。

用他们这些下属的话说，则是因为柴房太不专业了，如果因为硬件设施不出色的原因让囚禁的犯人跑了，这对他们来说才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

叶孤城从紫禁城出来就对赶车的一块砖道：“现在跟我出来的，是丁家兄妹中的哪一个？”

一块砖道：“是丁独秀。”

叶孤城道：“丁独秀，交给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不仅仅抽过上官飞燕，还把宫九抽得欲死欲仙，这样一手绝世无双的鞭法，如果那抓到的人不招，反而成了他的问题。

马车在院子口停下，听说城主要用到自己，丁独秀恨不得在脚下踩两个风火轮，一溜烟冲到了叶孤城面前，与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良家小女子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叶孤城道：“这人的身份有点特殊，就算是审问也不能在表面留下伤痕，你懂我的意思？”

丁独秀羞怯地笑了，对叶孤城道：“没问题。”

丁独秀往地牢走了，腰间还缠着她的小皮鞭，许是被派了任务，走起路来脚下都带风的。

在白云城中，每一位下属都因为能帮助到叶孤城而倍感骄傲。

玉罗刹幽灵似的从他身后闪过来，对叶孤城道：“你就派这一个小姑娘去审问？”

他是不知道白云城下人才辈出，又兼看叶孤城非常不顺眼，说句话都阴阳怪气的，一点都不像同叶孤城是老乡，反而像是仇人。

然而他们确实是老乡没错。

叶孤城道：“你可别小看她。”

玉罗刹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叶孤城见现在到了自己地盘有有时间，便对玉罗刹道：“我虽然已经到了破碎虚空的境界，但毕竟不能随意在小世界中进出，到现在都不知道，所谓破碎虚空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状。”

玉罗刹看他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找过来的？”

叶孤城点头道：“就算是功法大成，来去应该也不会没有限制，否则你现在怎么会和我在一处？”

他早就看出了玉罗刹的心思，如果他真的能立刻回到陆小凤传奇的世界，那定然早早就离开去寻找他的阿雪了，怎么会现在还在这一处？

玉罗刹道：“你心里倒是明白。”

他知道这想隐瞒也瞒不住，并且不是什么大事，便慢条斯理道：“就算是破碎虚空，一年也只有一次。”

叶孤城心道，这简直就跟技能读条似的，听起来可玄幻了。

玉罗刹又道：“阿雪，在一地方停留半年就要回去，次数一多，我自然跟不上他的速度。”简直就是怨气冲天。

叶孤城心一动道：“你去过多少地方？”

玉罗刹似笑非笑道：“我又不用找人，连这里也不过就是四个地方罢了。”

他道：“那还是在年轻的时候，等到有了阿雪，谁愿意随意破碎虚空？”

人都挺有乡土情节的，年轻时如同无根的浮萍飘摇不定，等到年纪到了却又有了别的想法，以玉罗刹的想法，看着阿雪能够一路成为剑神破碎虚空对他来说就是很不得了的大事。

修习无情道的另算，他即使武功心境都达到了至高的境界，也并没有冷心冷情，无欲无求。

叶孤城看着他好像在追忆过去的模样，冷不丁道：“那《长生诀》，可是你在别的小世界知道的？”

玉罗刹当时就表情一凛，看向叶孤城的神色非常危险，他道：“你怎么知道。”

也没有想要隐瞒。

叶孤城才想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却偏偏又听到玉罗刹来了一句：“这也是你能看见的？”

他能看见什么？

叶孤城有点懵。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存在破碎虚空的武侠世界中，玉罗刹并不需要他给出借口，自己就能找到万全的理由。

叶孤城维持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对玉罗刹道：“你知道什么。”

对面前故弄玄虚的小辈，玉罗刹嗤之以鼻，他道：“你能看见什么，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他冷笑一下道：“在破碎虚空的边缘看见未来，真是相当少见。”

叶孤城：？？？

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

玉罗刹并没有看出叶孤城冷硬外表下的茫然，他接着道：“虽然在突破境界时有传言会看见些常人无法知道的事，但像你这样在稳稳迈入破碎虚空后还能见到的，真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

叶孤城终于知道玉罗刹在说什么了，原来破碎虚空时还有一定几率能够获得超能力？预知未来什么的。

哦豁，高级哦！

叶孤城还是一脸万事在胸中的高深莫测道：“《长生诀》应该不是这里的功法，也不是我们那里的功法。”

因为玉罗刹给他按上的万能借口，能够用作质问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

叶孤城道：“既然这样，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罗刹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我曾经看过。”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叶孤城心中那是惊涛骇浪，但偏偏要崩人设，还不能摇着玉罗刹的肩膀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你去过大唐双龙传的世界了？

他想想，这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玉罗刹已经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很久，就算在大唐双龙传之中与他境界相似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石之轩，对方甚至翻云覆雨颠覆了一个隋朝，这么想想，玉罗刹简直就已经安分守己到了极致。

然而玉罗刹并没有说下去的**，他只是用格外深的眼珠子盯着叶孤城道：“旧事不重提。”

他既然不想说，叶孤城自然也不会说。

两人皆不说话，久久陷入沉默。

忽然，刚才脚下踩着风火轮去审讯盟主的丁独秀来了，她虽然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但这回出来，眼中却带着不解，叶孤城也没有想到她出来的速度会这么快，又或者是因为她的不解太过于明显便道：“怎么了？”

丁独秀看见玉罗刹不说话，叶孤城想想对她道：“无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丁独秀道了一声是，便接着说道：“那人说的话，实在有点奇怪。”

她道：“他竟然说自己是宇文化及手下的人。”

白云城的下属不仅读过书，书都还读得不错，无论在什么年头，知识就是力量，就算是从小练武，如果文化底蕴不强，那根本就练武功秘籍都看不懂，更不要说什么搞情报工作的，所以丁独秀一听对方的话就觉得不对了，宇文化及那是什么人，是隋唐时期的人物，与现在都差了个几百年，这人莫不是疯了？

她虽然对自己下手的力道心里有数，又觉得对方内力深厚应该是能够吃得消的，所以除了一贯的技巧之外便有些肆无忌惮，等到对方被抽个爽了什么都愿意招便开始问话，哪想到对方晕晕乎乎上来就放了个大□□。

丁独秀有点方了，她很担心这人被自己给抽傻了！

叶孤城听见宇文化及四字，心中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但看在下属就在眼前的份上面上却没有变化，比其他，玉罗刹的表情更加容易看出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脸都变黑了。

叶孤城道：“放心，继续审问。”

他道：“那人说什么你就记下来便是，应该是不会抽出什么问题的。”

已经洞悉了丁独秀的担忧。

丁独秀有了叶孤城的保证，简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时间什么都不怕了，心中的那一丝惶然烟消云散。

城主说没有事，那就是没有事。

跟狂信徒似的。

叶孤城目送丁独秀走了，才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他看向身后脸色还是不佳的玉罗刹道：“你怎么看？”

他的目光很犀利，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见叶孤城如此镇定的表现，玉罗刹在心中断定他定然是看见了什么有关于隋唐时期《长生诀》的事情，就算是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嫉妒。

这可是实打实的未卜先知，哪怕是破碎虚空的人中也只有叶孤城一人这么好运能有这样不属于凡人的能力。

叶孤城：呵呵。

他只是读过剧本而已。

但就算是被打上未卜先知标签的叶孤城，也在心里嘀嘀咕咕。

他就说这世界武林一片乌烟瘴气，怎么忽然就冒了一个认出来能接下他一分力的剑而不死，虽然之后看见他用出三分力后如同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但这也足以让叶孤城震惊的了。

合着根本就不是低武世界的。

他看着玉罗刹，玉罗刹也看着他，两人明明都没有说话，却好像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良久，玉罗刹道：“这个世界，是不正常的。”

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

在有了那人根本就不是小李飞刀世界的人，而是大唐双龙传世界的人这一大前提存在的条件下，无论他接下来说的话有多么奇怪，多么颠三倒四，似乎都很容易被理解。

玉罗刹的性子比叶孤城要更急一些，所以他甚至忍不住等到丁独秀审问完听结果，而是干脆让叶孤城带路两人也下了地牢。

丁独秀还在审问，看见叶孤城来了吓一跳，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睁得老大，心道怎么能让叶城主到这种阴暗逼仄的小地方。

叶孤城看见她，以为自己打扰了对方工作，连忙道：“无妨，你接着问。”

丁独秀道是，鞭子挥得呼呼作响，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流淌出，又听见那盟主颠三倒四的回答。

玉罗刹原本只是来看他究竟说了些什么，看见丁独秀挥舞鞭子的动作，眼神却变得奇怪。

他就说这人看上去武功并不是很弱，怎么这么快就招了，原因竟然在这里。

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以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向叶孤城，还是该以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向丁独秀。

叶孤城并没有接收玉罗刹的视线，只是听那人说自己为什么在寻找《长生诀》。

大概是被抽得没了脾气，问什么就说什么。

叶孤城道：“你问问他为什么确定《长生诀》在李寻欢师父的手上。”

丁独秀道：“是。”

鞭子“啪”的一声，张栋梁当时便招了。

他以十分虚弱的声音道：“《长生诀》根本就不在杨公宝库里，我看见有人带它飞升了。”

在叶孤城看不见的角落里，玉罗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