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好奇：“就凭借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四面幻神？”

“还得加上当初百里大人临死时传给她的几十万年元气！”

他更好奇了：“你说共工临死前，把自己几十万年的元气传给了你家少主？”

“对！”

他哈哈大笑：“你这委蛇，竟然满口谎言！你知道共工撞倒不周山多少年之后你家少主才出生的吗？你居然说她继承了共工的几十万年元气？委蛇，你可知道不周山之战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共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哈哈，就算共工再窝囊再没用，可是，他的元气也不至于传给颛顼的女儿……”

一颗蛇的心，也一直一直沉下去。

是的。

共工再伟大再善良再宽容，也不可能把自己几十万年的元气传给颛顼的女儿。

百里行暮，根本不是共工。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百里行暮。

白衣天尊指着委蛇：“凭借你们在九黎的所作所为，你们早就该被处死！”

可是，双头蛇还是毕恭毕敬：“百里大人，求你看在少主昔日曾亲手埋葬你的份上，放过她吧……那一年，在周山，她以为你真的死了，伤心欲绝，双手抓了泥土，一把一把将你埋葬，因为不肯让你被泥土掩埋，她整整徒手抓了三天三夜泥土，也不肯覆盖你的脸……”

恍惚中，想起少主鲜血淋漓的手。偏偏她不肯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双目血红似的，只是熬着，就更是惨切。

“那三天三夜，委蛇也一直看着你的脸……”它点点头，尽管他已经戴了金面具，它再也看不到他的脸了，可是，它还是非常认真：“委蛇虽然没有资格也没有本领正视您的脸，可是，百里大人这样的人，我们怎会认错呢？我们绝对不会认错……”

“少主，她一直没有忘了你，就算这些年，四处征战，她也从来没有忘了你，她虽然从来也不再提起你了，可是，我们都知道，她一直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白衣尊者忽然怒了：“本尊不是什么百里大人！”

“百里大人……”

“出去！”

委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对他一鞠躬，还是毕恭毕敬：“百里大人，我想见见我家少主！”

“马上离开九黎，再也不要踏足此地！”

“求您告知，我家少主是否还活着？”

他只一挥手，十分冷淡。

委蛇无奈，只能转身。

跑马大道的尽头，大熊猫一看到老朋友便如释重负地扬起了爪子。

委蛇很沮丧，一直不肯转过双头。

布布瓮声瓮气：“快滚吧！天尊大人大量饶你一命，否则，我早就砍下你这两只可恶的蛇头了。”

委蛇狠狠瞪了他一眼。

四只眼睛，充满仇恨地瞪着你，纵然是巨人，也觉得有点诡异。

他大怒，“你这不知好歹的毒蛇，放你走不走，莫非真想被砍下头炖汤？”

可是，没有天尊的命令，他根本不敢擅自动手，哪怕恨得再厉害，也不敢。

委蛇根本不搭理他。

它只是一直眺望九黎碉楼的方向，那巨大的碉楼，在参天古木掩映之下，显得更加沧桑、古旧，仿佛洪荒时代起，便一直伫立在那里。

碉楼的尖顶上，依稀就是那轮诡异的残红。

就像被一柄尖刀，直接刺穿了心脏，高高地悬挂在空中，那鲜血因为无法流淌，便全部淤积成了一轮诡异的硬块。

从中午到黄昏，从黄昏，到现在。

那残阳，一尘不变。

甚至于，好像再也不会落山了。

它忽然有一种恐怖的直觉：莫非有熊氏一族，正是全部丧生于这个天尊之手？有熊广场上的那些草蛇，便是这个白衣天尊的杰作？

有熊一族被彻底灭绝之后，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少主了？

或者，鱼凫国也即将彻底覆灭？

凫风初蕾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得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无边的丝雨就像细小珍珠串成的帘子，将整个天空包围成一个巨大的浴场。

屋子里的光线却和往常一样，永无改变。

她慢慢坐起来。

窗边，一白衣人影。

雪白，丝雨，他倚窗独立，这浩浩荡荡的屋子就显得更加寂静。

她本能地跳起来便冲了过去。

“百里大人……呵……百里大人……”

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拦腰抱住，心里一惊，抬起手，一掌就要劈死她，可是，手轻轻抬起，却又僵在半空中。

“呵，百里大人……百里大人……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直活着……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里全是喜悦，比窗外的丝雨，比早春的红花，更加悦耳明媚。

可是，分明又是沙哑的，细不可闻。

她的脸，肆无忌惮深深埋在他的后背，一双手，肆无忌惮将他拥抱。

只是，当他低下头时，能看到那枯萎到几乎快要透明的瘦弱双手，一层皮一样轻轻覆盖，蓝色的细小血管在里面静静地潜伏，随时要破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