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永安村。相比起桃花港村,这里靠近海边,伴随着凉爽的海风和不绝于耳的浪涛声,更增添了一丝大自然的馈赠和神秘。
再次登门,乔敏霞依然坐在门口眺望远处辽阔的大海。院子很干净,竹子扎得篱笆墙,石头砌得石头屋,屋檐下亮着的昏暗白炽灯,如同灯塔般见证着这座小渔村的沧桑变幻,那双深邃而干瘪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亲人的归来。等了那么多年,却盼来了死亡的噩耗。
她好像没发现我,蜷缩着身体依然在张望,如同树枝干枯的手指里抓着一块翠绿色的手镯。我惊奇地发现,居然和乔菲手腕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我走到身边轻声道:“阿姨,我来了。”
她微微挪动身体,眨动眼睛收回目光,将手镯套在手腕上,面无表情道:“他还在日本吗?”
我把东西放到一边,坐在石台阶上点了点头。
乔敏霞哆嗦着嘴唇道:“你有他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这下把我问住了,我从来没见过乔菲的父亲,更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起身道:“您等一会儿,我现在打电话。”
“算了,不用了,见了又怎么样,人都死了。”
我迟疑片刻又坐下来,好奇地道:“阿姨,乔叔叔他很早就离开家了吗?”
两行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上落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我们家兄妹七个,我是老大,两个弟弟,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出海死了,两个妹妹夭折,还有两个妹妹送人了,只剩下茂生一个弟弟。父母死得早,茂生就是我拉扯大的。”
“他很早就不读书了,也要学着父亲下海捕鱼,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爹娘就是出海死的,说什么都不能失去他。后来我逼着他去上学,高中毕业后又托关系进了1258厂当工人,第一个月发了工资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吃的,还说以后一定会孝敬我。”
“再后来他结了婚,第二年生了孩子,生活过得很和美。可好日子没过几年,他有一天突然跑回来说要下海,去国外赚大钱。我坚决不同意,可他还是走了,此后就再没回来过。”
“这么多年了,我天天坐在这里盼着他,等着他,哪怕托人给我捎个信就说他还活着,我也就死心了。然而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直到你们给我带来晴天霹雳噩耗,才知道他死了。”
说着说着,乔敏霞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泣起来。听完她的讲述,我似乎能明白她那天为何大发雷霆,拒绝乔菲的父亲进入祠堂。心里憋了这么多年没处发泄,等来的却是死讯。
我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递给她,宽慰道:“阿姨,乔叔叔可能也有苦衷,其实他早就想回来了,只是不敢见您。”
乔敏霞擦掉眼泪道:“罢了,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托人找我说,他是我弟弟,能不让他进祠堂吗,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哎!”
我连忙道:“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向您赔礼道歉。”
乔敏霞见我异常谦虚,这才扭过头打量一番道:“你和茂生是什么关系?”
“呃……我是乔菲的朋友。”
“乔菲是他女儿吗?”
“嗯,她本来想亲自回来拜访您,想着带乔叔叔一起回来就让我先过来。”
乔敏霞很通情达理,道:“没关系,我能理解,工作要紧。你既然是朵朵的朋友,那就和你说吧,打算如何操办丧事?”
一下子把我给问懵了,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头脑里完全一抹黑。歉意地道:“阿姨,您说如何办,我听您的。”
乔敏霞收回眼神道:“现在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想风风光光的接茂生回来。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风风光光为他操办丧事。”
“行,需要我做什么?”
乔敏霞起身回到屋,过了许久拿着存折本走出来递给我道:“这里面有三万元,麻烦你都给我取出来,我要请全村的男女老少吃酒席。我们家很久没办过事了,就算我替茂生向全村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