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曾经引以为傲的超级工厂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栋栋破败的楼房,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在记忆的时空里。
两扇巨大的铁大门锈迹斑斑,两侧的墙壁上依稀可见当年刷写的标语:“毛泽东思想万岁”、“又好又快大发展,为祖国做贡献”……门口的石板路当年磨得锃光瓦亮,而现在早已长满了野草。
进入厂区,引入眼帘的是一幅硕大的照壁,我清晰地记着上面画着万里长城和天安门,以至于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北京看一眼天安门,一直到上高中后才算实现。
绕过照壁,是一个大型的广场,沿着甬道两侧种植着高大的香樟树,一直延伸到厂子最宏伟高大的办公楼。左边是篮球场,右边是灯光场,每天下午,篮球场是男人的天堂,灯光场是妇女的圣地,这边摇旗呐喊,挥汗如雨,那边翩翩起舞,歌声悠扬。
穿过篮球场一直往里走就是厂区,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车间,从建厂的那一天起,机器就没停歇过,一天二十四小时轰隆隆转动,至于里面生产什么,我们压根不知道。
要想进入生产区,要经过三道门槛安检,每个检查口都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关,还有稽查巡逻。进去要搜身,出来要搜身,而且还与厂里签订保密协议,不准向家人透露任何有关工厂的事。据说,有个工人偷偷带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块,直接枪毙。有了这个惊悚的故事,我们小孩子更不敢踏入禁区半步,后来才知道这里主要生产导弹配件以及核电厂机械设备。
而灯光场的右侧是生活区,几十栋筒子楼分三列排开,一直延伸到桃花河岸。我们这里和部队一样,有着明显的等级划分。前十栋是车间主任以上的管理层居住,中间是小队长小班长之类的,越到最后是最普通的工种。我父亲是车间主任,有幸居住在8号楼。
生活区靠近山体的一侧是领导专家家属区,与我们的筒子楼不同,是一排排二层小洋楼。用一堵围墙区分开来,门口同样有武警把守,我们几乎进不去。叶雯雯和李文涛家就住在里面,后来袁野父亲荣升,也搬了进去。在袁野的带领下,我进出畅通无阻,好不得意。
当然了,叶雯雯家住着全厂最好的房子,隐藏在山林中,还有花园游泳池,成为当时最神秘的禁地。我有幸去过一次,现在都能想起那舒适的大沙发和大彩电,以及好吃的巧克力。
我们从小就抽烟,叶雯雯经常从家里偷偷拿出红塔山阿诗玛香烟,上课的时候悄悄塞进我书包里。
生活区的右侧则是学校、医院、工人俱乐部、商场等等。每个区域几乎都是封闭的,尤其是学校,只要一上课大门紧锁,想逃出来门都没有。但难不倒我们,翻过三米高的围墙逃课,去后山上疯玩。
一直往山沟里走十几里地,还有两个分工厂,一个是煤矿,一个是电厂,从事着最艰苦最低端的工作,我们主厂压根看不起分厂的。那里没有学校,只能每天走路来这里上学。因衣着寒酸,必定是我们欺负的对象。如果乔菲所说为真,她家应该是分厂的,要不然不可能记不起她。
进入厂区后,乔菲从车子上缓缓下来,站在院子里神情凝重,眼睛不停地来回张望着,似乎在寻找当年的记忆。
时隔多年,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熟悉,哪怕是化成灰都清晰地记得最初的面貌。看到她的表情,我不忍心打扰她,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过了许久,她扬手一指道:“这里当初是不是有个雕像?”
我点点头道:“是的,厂子倒闭后就被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哦,我们去里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