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的笑声亦可爱了八度,道:“如此,为兄便谢过贤弟了!这件外衣为兄正喜欢得紧呢,才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向贤弟你讨过来——嗳,贤弟慢走,为兄不送了……”话音方落,紧接着便是开门关门声,想是岳老大根本不愿再听他说话,径直离去了。
因怕岳清音杀个回马枪,我躲在衣柜内一时不敢妄动。而季燕然大概抱着与我一样的念头,也没有急着唤我出去,就这样默默待了一会儿,我正想着将柜门推开一道缝向外窥视一下,却忽见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张含笑的脸出现在眼前,身上着了中衣,外面披着从岳哥哥那里混来的袍子,低了头望住我,轻笑道:“委屈灵歌了,让你在这里面闷了这么久,为兄这厢赔礼……”说着便欲抱拳俯身。
我连忙从衣柜里出来拦住他,低声道:“大……燕然哥哥伤势未愈,还是莫要随意下床走动的好,灵歌扶燕然哥哥躺回床上去罢。”看在他为了欢喜儿一事帮了我这大忙的份儿上,我决定暂时按压下要同他保持距离的念头,伸手去扶他的胳膊。
季燕然摇手笑道:“无妨,为兄已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全身的骨头都皱了,下床活动活动手脚也好,免得届时连路都不会走了。”
我也不勉强他,收回手来,道:“大……燕然哥哥请自便。灵歌先行替欢喜儿谢过燕然哥哥,待他得以昭雪之后,灵歌再让他来叩谢燕然哥哥——如此,灵歌先行回去了。”说罢深行一礼,转身向房外走,正要开门出去,听得他在身后笑道:“整个太平城里似乎只有一个季燕然,灵歌再叫时可以不必分‘大’‘小’了。”
知道他是取笑我方才不习惯改变对他的称呼的别扭劲儿,不由回过头去狠狠剜了他一眼,将他随即迸发出来的那阵促狭的笑声用门扇掩在房内。
一路“狗东西、坏家伙”地碎碎骂着快步奔回自己的小院儿,翻箱倒柜地找出前任岳灵歌曾经绣的一幅绢帕成品准备用来应付岳哥哥的检查。
幸好我见机得早,才刚备妥,岳清音就跨进屋来,连忙给他倒上热茶,他便随意坐到几案旁的椅子上,先抿了一口,而后才看向我道:“陈师父的课可仔细听了?”
“仔细听了,哥哥。”我老老实实地在他面前站着,双手交握身前,半低着头,轻声细语地答道——这一套就是今天陈师父所讲礼仪的内容之一,叫作“姿仪”。
“嗯。”岳清音点点头,“今后便跟了陈师父用心学习,莫再毛毛躁躁的没个闺秀的样子……为兄要你绣的成品可绣好了么?”
我把准备好的绢帕取出来递给他,他拿在手上看了两眼,道:“一两年了绣艺也不见长进,为兄下午便去给你请位教绣工的……”
“哥哥——”我央求地打断他的话,“这绣活儿灵歌自己练就好了,不必请老师教了,好不好?”
岳清音看着我道:“若不请人来监督着你,只怕你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动针钱一下!”
“我保证以后天天动还不成么?”我继续央道。
岳清音将手中绢帕叠好放在旁边几案上,而后才望住我道:“你要为兄如何相信你的保证?”
“哥哥……此话怎讲?”我怔忡地睁大眼睛,“哥哥不相信我了么?”
岳清音面无表情,只用修长手指向那绢帕点了一点,道:“你既答应了为兄学过礼仪课后会在房内做一个时辰的绣活,却为何又用前年绣的帕子来应付为兄?”
这——他怎么会知道——这帕子我找出来后还特意问过了青烟前岳灵歌有没有用过它,青烟很笃定地说“我”绣好它之后因为很喜欢,舍不得用,就收进了柜中,一次也不曾用过的。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困惑地眨着眼。
岳清音盯了我一阵儿,似是知道我心中纳闷儿他是怎么戳穿我的,便冷着声道:“这帕子上绣的流云图不是前年田幽宇从外省寄回给你的生辰贺礼么?为兄是否该高兴你已不再对任何人还抱有那可笑的恨意了?”
这帕子——是前任岳灵歌绣好后却一直没好意思寄给田幽宇的!真是自摆乌龙了我。
没有办法自圆其说,我只好默不作声。岳清音盯着我冷声道:“现在你来告诉为兄,你的保证如何才能让为兄相信?”
“灵歌错了,哥哥莫要生气,哥哥让灵歌怎样灵歌就怎样,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我低声地道。
“既如此,明日起每天上午除去学一个时辰的礼仪之外再学一个时辰的女红,”岳清音虽然一直没有发火,但这不怒自严的气势却更加骇人,“另罚禁足七日不得踏出房间,以惩你扯谎之过,即刻起生效!”
“那季大人那里谁去伺候?”我没忘记托季燕然查问欢喜儿一案的事,如果我被禁足就没有办法向他打听最新情况了!
“燕然那里有红鲤白桥,你无需操心。”岳清音冷冷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去,至门口时又转回头向我道:“欢喜一事想必你已听说,一切自有大表兄依律法处理,无论凶手是否为欢喜,都不许你私自插手,可听见了?”
“听见了。”我低声应着,将他送出门去,未等他出得院子,我从后面小跑了几步追上去,轻声唤道:“哥哥……”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我,我望着他展颜微笑,柔声道:“哥哥放心,家里虽然有命案发生,那凶手只怕也早逃之夭夭了,灵歌就算在府里四处走动也不会有危险的……不过,哥哥既然觉得灵歌还是待在房中更能令你放心,那灵歌就‘禁足’在房,静候大表兄七日内将真凶缉拿归案好了。只是……若大表兄七日内无法破案,那哥哥到时会不会又要挑灵歌的错儿,再延长‘禁足’的时间呢?”
“尽是乱说!”岳清音瞪着我斥道,“想要为兄家法伺候么?”说着便扬起手来。
我慌忙转身往回跑,甩给身后的他一记小小鬼脸,笑道:“哥哥对灵歌的爱护若是不总拿苛责当幌子就再好不过了!”
见岳清音恼也不是叹也不是地立在那里摇了摇头,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在唇角勾起抹笑意,被躲在屋里窗后偷窥的我瞅了个正着。
真是个面硬心软的男人,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