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由于耽搁的时间太长,加之九桥乡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太差,那名重伤的村民终于没能抢救过来,尽管九桥乡卫生院和县人民医院派去支援的医生尽了全力,伤员还是在次日转往县人民医院的路上过世了。
消息传来,朱建国闷了很久没有出声。
如果不曾死人,这起宗族械斗的案件就比较好处置。鉴于林庆县民风强悍,境内宗族势力“雄厚……”经常发生比较大规模的斗殴事件,上级对这个还算体谅。
这种偏僻落后地区,历史上形成的“宗族敌视”情形,也不能完全怪在当权者头上。
只要不死人,一般上级都不会太过追究的。
但是死了人,情况自然又不一样。
朱建国现在最郁闷的,还不是怎么向上级交待,他郁闷的是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在花山岭,他确实是说了“既往不咎”的话,也一再向村民保证,他不是来抓人的。但那是权宜之计。当时不那么说,压根就稳定不了人心,控制不了事态。如今打死了人,如果就此不了了之,却如何服众?
先抛开法律的尊严不谈,林庆县的宗族势力,远不止局限于九桥乡一隅之地,其他地方的宗族更大,人。更多。眼下九桥乡打死了人都不处理,其他的宗族势力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万一再来一两回大规模的宗族械斗,再多打死几个人,朱建国这个县委书记就真的不用做了。
弄不好想退回去做农业局长都没有可能。
但真要严肃处理,将械斗双方的头头抓几个来判刑,朱建国又担心会进一步激化九桥乡张姓和马姓族人,说不定还会引起宗族势力和国家强权机关的冲突。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而且,朱建国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当众说了不追究,反手就去抓人,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堂堂县委书记,岂不是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怎么办?
向陆大勇请教,显然不现实。
这样的事情,身为县委书记,没有一点主见,还要让地委书记劳神费力,给他想办法,陆大勇一准后悔当初看错了人。
朱建国一个电话,又将刘伟鸿召进了办公室。
也不是说朱建国就如此‘·依赖”刘伟鸿。其实朱建国也觉得这样的事情和刘伟鸿商量,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刘伟鸿年岁太轻,或许有些政治眼光,论到处理地方纠纷的经验,那就太欠缺了。只是遇到棘手的问题和刘伟鸿商量,已经成了朱建国的“思维定式”,而且他州到任不久,和县委班子里的人还处于磨合期,除了刘伟鸿,暂时也没有其他亲信之人可以托以腹心。
烦躁不安的时候,找个信得过的人说说话,也是缓解紧张情绪的一剂良方。
其实刘伟鸿也一直在思考这个事情善后事宜。
坚持呆在基层,可不仅仅是为了熬资历,学习治理地方的手段,也是重要的原因。
“伟鸿啊,这个事情,还真是麻烦……”
朱建国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就着刘伟鸿的手里点着了香烟,头往后一靠,轻轻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在刘伟鸿面前,朱建国基本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情感。
刘伟鸿也抽着烟,沉吟着说道:“书记,我个人的意见呢,还是应该严肃处理。这种事情,不能惯。一惯就要出毛病。古人云,治乱世用重典,虎冠之吏,血流四十里,然后四乡平安。我们林庆,偏僻落后,宗族势力错综复杂,动不动就械斗,治安都搞不好,长此以往,又谈何经济建设?我看,就得杀一做百。、。
朱建国缓缓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又担心马上去抓人,会刺激那些村民,要是再引发一场冲突,那就真不好收场了。”
朱建国这个担心,刘伟鸿也仔细考虑过,当下说道:“书记,这事应该由蒋大正来想办法。他是公龘安局长,就是管这种事情的。怎么抓人不引起村民的反弹,是他的分内之事。”
“他?哼哼,我看指望不上!”
朱建国气哼哼地说道。
前两天蒋大正的表现,着实让朱建国不满。虽然说体力不佳,并不是蒋大正的过错。很多中年男子,都是这样的状况。但身为公龘安局长,竟然连走路都走不过县委书记,也太扯淡了点。在朱建国想来,公龘安局长就得是铁铮铮的汉子,杀伐决断,雷厉风行,非如此,怎能保一方平安?
刘伟鸿笑道:‘·书记,客观来说,蒋大正除了体力差点,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还走过得去的。他以前不是做公龘安出身,能有这样的表现,就算不错了。”
刘伟鸿这也是实话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