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扫刚抬过来的匣子,贾琏努力的闭了闭眼睛,双手捏着拳头,转身回去禀告正等候消息的一帮人。
“回老祖宗,老爷,大老爷,太太的话,”贾琏面色青黑若锅底:“珍大哥看起来心意已决,铁了心了,孙儿无能。”
“岂有此理!”贾政闻言,怒喝了一句。
贾赦垂头摆弄自己的折扇,闻得贾政话语,抬杠一句:“那些仆从也的确贼胆包天了,竟然能够如此私吞家产。老太太,要不,我们家也查一查。”
“孽障,胡说八道什么!”贾母听得贾赦这话,气个到昂:“娘娘刚封妃,正是我贾家一族大喜之际,贾珍竟敢行此时,那简直是再害贾家!要是娘娘失了宠,贾家该如何光耀门楣。”
“要不是你这个孽障不成器,何苦元春要入宫拼搏一番……”
听得贾母的哭腔,贾赦重重唰了一下展开扇子,嘴角勾起一抹阴沉沉的笑意,看向贾政:“我就算再无能不成器,也没十四年了,还没挪个位置,要靠女儿吹枕头风,才小小升官了一下。”
“哎呀,罢了,我反正也不成器,干脆养女儿去了。”边说,贾赦起身,做势就要走。
贾母闻言,火气又盛了三分。自打贾珍那黑了心肝的白眼狼离间后,贾赦这孽障便起了松迎春这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人进宫,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她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拦下,尤其是元春封贵妃后,毕竟元春进宫用的还是贾赦侄女的名义。
所以只有捏着鼻子和颜悦色哄着人。
“老大,你也少说两句,现如今正值贾家恢复门楣的关键时期,我绝对不容许贾家闹出如此大的丑闻!”贾母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杀气,拿着拐杖敲了敲地:“一定不能!”
可惜,还没等贾母使出美人中风计,转日又暴出登闻鼓事件。
刘老汉之次子,先前被贾蓉唤过刘二哥的刘全,从律法中知晓告状的最高等级是御状后,便毫不犹豫要来个劲、爆的。贾珍劝不住也就调整了些计划,先整府内豪奴。
登闻鼓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有,用来表现政治清明。但不管是官告官,还是民告官,民告民,敲响之后,先来二十大板。
能熬过二十大板,走上乾清宫告状的,那是万里挑一。本朝登闻鼓制度自打太、祖爷设立后,就被敲响过三次。
这是第三次。
之前两次,一次是夺、嫡政变时,先太傅学生柳项为忠义王攻讦其他诸王。
一次是太、祖开国定律法时,废掉科举功名可以免田税十亩之制,读书人温慕卿领头,敲了登闻鼓。
如今这是第三次,农民状告贾家侵占良田,金陵官官相护,有四大护官符。
贾政竭尽最后的理智,把重点放在最后两字—族长身上,忽略贾蔷那抛过来的狐媚子眼!虽说帝王似乎没有这爱好,但是时下南风也是盛行的,京中达官贵人豢、养娈童也是常见的。
他贾政不能拿自己的道德标准去揣测宁府这群无耻败类会如何!爬、灰都发生了,贾蓉贾蔷自荐枕席也是可能性极其大的。
而且现如今时间紧迫!
“既然说定了,那就明早祠堂交接!”贾政道。
闻言,贾蔷也正经了一分,回眸看眼贾政,神色肃穆着,朗声道:“不过丑话说前头,蓉儿说了,非但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为了日后不必要的纠缠,就像蓉儿,他有能耐说服他爹,以及我!”
抑扬顿挫的,贾蔷给自己证明身价:“我贾蔷再怎么样,好歹也是宁府的正派玄孙。真真从礼法论起来,我才是嫡支嫡脉!”
此话刚一说完,巧合的是忽然窗户被夜风吹得“咣当”响了一声,震得贾政心头一跳,脑中空白一片,而后失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贾蔷虽宗谱上是贾敷之孙,但却不是在宁府里出生的,是忽然有一天,有个老仆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在街上闯到贾代化跟前,拿份血书认的亲。据说是病秧子贾敷的冲喜新娘子李氏再婚(那时候还没流行寡妇守节,又明明白白提前说好了是冲喜。等贾敷丧后,宁府在李氏守完百日热孝后,送了李氏一份嫁妆,还帮人寻了个边关小将名为尉迟金的为夫)没两天,发现自己怀了孕。但当时她已经再嫁,宁府也有贾敬继承了,尉迟金也是受过宁府老太爷的恩惠的,夫妇两便充当自己的孩子把人抚养长大。等孩子长大娶妻生子后,已经是西北三品昭武将军的尉迟金卷入夺嫡倾轧之中,被革职查办。最后尉迟家男丁成年流放,未成年者要入内宫为太监;李氏设法让老仆带着贾蔷回京认祖归宗。
这段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多少可信度,谁也不知道,而且当时贾代化还下令知情人封口不提。那时候内里贾代化都病危了,外又有夺嫡倾轧,谁都没闲情追究此事。所以,换句话说,贾蔷在族谱上从贾敷之后,就有名正言顺说自己是“正派玄孙”的底气。
一想起贾蔷如此轻而易举的就“鸠占鹊巢”,拿着他前半生所为羡慕的“嫡长”来戏谑调侃,贾政眼中的火焰都要燃烧出来的。
夏日本就够炎热了,哪怕是夜风吹拂带来丝丝凉意,但有贾政如此大的“火源”在,屋内的氛围也是异常的沉闷。
贾蔷见状,怕贾政被气昏过去,达不到他们的计划,忙不迭弯腰,毕恭毕敬道:“政叔祖父,我的意思,蓉儿的意思就是他拿钱让我闭嘴,乖乖同意被分出去,但是您家?今日这后院可失火了!”
“您老现在非但是一家之主,还是一族之长,总有些威信是吧?”贾蔷说着说着,带着分轻视看了眼贾政,吊儿郎当开口:“可是我怎么听说,荣府来了些王家的仆从?那怎么成呢?先前蓉儿还以贾氏少族长的身份狠狠奚落了王子腾一通,现在就让人堂而皇之地进入贾家,这不是自打脸嘛?”
说完,贾蔷还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还张嘴配了“啪”的一声,道:“哎呦,虽说政叔祖父您之妻姓王,家里葡萄架子倒了,可再怎么样,您可是家主族长,总有点男人果断在啊。”
“放心,这事我会解决好的。”贾政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的认真与自傲。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能有三,在他下定决心要夺权后,便感觉常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山灰飞烟灭了。
“那成,明日宗祠见啊。一手交钱一手交族谱。”贾蔷笑眯眯说完这话,便也毫不犹豫离开了。
梅义沉默的目送那买着轻快步伐离开的贾蔷,深呼吸一口气,现在不能掰戒尺!不能!
在心里咔嚓咔嚓掰断数根戒尺之后,梅义回眸望向贾政,忧心忡忡:“老爷,那三十九万两,分明就是敲诈,狮子口大开!”
“没事,不过区区三十九万两而已,先生不必忧愁!”贾政虽然也有些肉疼,但是相比自己既得利益,能够将那些窝囊废驱除出自己的眼前,他便觉得是物超所值了。
“可是……”瞧着贾政笃定万分的口吻,梅义倒是替贾母心疼起来了。这种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货,连贾蓉都玩不过,到底是谁给贾政的勇气做“皇子外家,皇帝外家”的美梦?
“先生不必再说,没什么可是的。”贾政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梅义,眼里还透着股同情。寒门出生的穷酸恐怕到死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只要你好好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候荣华富贵少不了你。”贾政拍拍梅义的肩膀,打算把人要当心腹培养。
梅义颇为感动,但是他内心还是想活着。
恩,活着。
他跟贾珍父子相识的孽缘没法说。
说过几句溜须拍马的话语后,梅义提醒着贾政趁早回家准备银两,省得明天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贾政回去之后,理所当然的找王夫人拿钱。
王夫人整张脸霎时间白了:“多……多少?”
“三十九万两。”贾政话语带着分不耐:“别从公中拿,反正等我们正式掌权了,荣府公中还不是我们的?再说了,这些年,我的产业还有老太太给我的,还有你的,随便凑凑不就有了?尽快!”
“可是……”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贾政不耐:“不信我的,你也相信你哥怎么说的,贵妃娘娘前途且不说,再闹下去,我们都得给那群废物陪葬!”
“但一下子也凑不出那么多银两啊!”王夫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也急,可是这实在是狮子口大开。万万没想到,她还有把自己赚来的银两吐出去的时候。
“王氏,非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贾政眼见桌案上的沙漏滴答滴答的流逝,就怕明天一早帝王处罚下来,他们真一家玩完,不由得左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疾言厉色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