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公的脸色不好,脾气也糟糕,他有脾气糟糕的资本,坐下后,双手拄着杖子,便沉声道:“老夫来此,就问一件事,那备倭卫,今日为何不出海?”
“就为这个?”温艳生汗颜,为了这个,他们就来了这么多人,还气势汹汹,兴师问罪?
这啥意思?摆明是欺负我温艳生是外乡人,妥妥的要给自己立马威啊。
温艳生倒是表现得冷静,笑吟吟的打开茶盏,吹着漂浮在茶中的茶沫,顿了顿,才镇定的道:“噢,原来是这事?难道陈老先生不知?备倭卫……近来都出不了海了。”
“啥?”陈太公后头的众士绅,一个个脸都绿了。
都不出海?
那鱼咋办?
没有鱼,投入了这么多银子的工棚和作坊咋办?招募了这么多的人手,就这样解散了?
最重要的是,在其他各府,不少人早就约好了,都等着货呢,许多人甚至连定金都交了,若是缓交个几日,还说得过去,可你备倭卫都不出海了,交不出货来,是要惹来官司的。
其他各府,敢来大批买你货的人,人家敢给你下定,就绝对不怕你们跑了,人家在地方上,那也都是抖抖腿,地皮要颤上颤的人。一旦惹来了纠纷,而且惹得也不是一家两家,这是告罪能解决的问题吗?
当然,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大家躺着挣了这么些日子的银子,快乐无边,突然有人说,人家不陪你玩了。
这啥意思?
“何故?”陈太公死死的盯着温艳生,眼睛要吃人。
备倭卫若是不出海了,大家还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来头太大了,压不住啊。
“台州为倭寇所袭。”温艳生慢悠悠的道:“此事,陈公不是不知吧?”
“倭寇?”陈太公对这倭寇,显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其实倭寇肆虐,对陈太公这样的人,却没多大关系的,倭寇和某些人走私,自己虽然没捞到好处,可也没害处啊。
再者说了,就算偶有倭寇袭击内陆,对陈太公而言,那也距离自己太远了,陈家是大族,倭寇是游寇,陈家的宅子是高墙大院,家里还有数百庄户,有百来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凭借着高墙,就算有倭寇来,又咋样?他们有本事跟自己死磕啊?
陈太公绷着脸道:“这倭寇和备倭卫出不出海,有啥关系?”
温艳生叹了口气道:“陈老先生,莫非不知吗?备倭卫的职责就是防备倭寇啊,这倭寇袭了台州,难保他们不会袭宁波啊,备倭卫是为了保卫咱们宁波的,这时候怎么能出海?”
陈太公梗着脖子道:“咱们不需他们保护。”
“那也不成,这不是陈老先生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他们若是这时候出海,有个闪失,朝廷自然要过问,是不是?”
陈太公却是急了,道:“那总得说个准数吧,难道永远不出海?总有要出海的日子,是不是?”
“没有定数。”温艳生好整以暇地道:“这不是虚词,这是实话。倭寇一日肆虐,备倭卫就得龟缩在水寨里待变,什么时候,这伙袭击了宁波的倭寇被剿灭了,到时再出海不迟。”
陈太公觉得头有些眩晕,说来说去,还是不能出海啊。
可是他陈家在海湾那儿,砸了几千两银子购置的土地,如果这备倭卫一直不出海,买的工棚,招募的人手,不都没用了?从前靠这个,一月能赚来上千两银子,现在……也没了?到时……又怎么跟其他人交代?还有……
想到这么多的问题,他觉得头晕得厉害,一旁的人见状,低声道:“母舅,无碍吧,要不……”
这时,陈太公正是怒极攻心,猛地拄着拐杖,磕着衙堂里的青砖咚咚的响,他撕心裂肺,虽是年纪大了,却憋红着脸大吼道:“杀千刀的倭寇,我*你祖宗!”
陈老先生乃是乡老,其实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出身,平时还是很斯文的,也不知是年纪大了,倚老卖老起来,见了小辈们动辄喝骂,所以盛气凌人,还是因为,这时怒及攻心,真是恨透了倭寇,巴不得这些该死的倭寇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因而一怒之下,直接爆发。
他红着眼厉声道:“这些倭寇,若是不除,就永远不出海?那我等吃什么,这是与民争利……”
他本想说与民争利,可细细一想,这杀千刀的倭寇与民争利不是该当的吗?
他像拉风箱一般,气的咻咻的样子,接着拼命咳嗽,手里的拐杖不断的敲打着,一旁的小辈要搀他,他用杖子挥开,气恼地道:“倭寇肆虐,欺负咱们百姓,我们与他不共戴天哪,这些该死的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咱们能袖手旁观吗?为了保护百姓周全,为了宁波府上下军民的福祉,温知府,你说句话,这些该死的倭寇,怎么样才能剪除?宁波上下,有钱的出钱,有力气的出力气,你要多少壮丁,需多少银子,怎么募集乡勇,你是父母官,有没有主意?”
“对,杀千刀的倭寇一日不除,宁波军民,一日不安。”
“我这有七十多年壮的庄户,温知府,你开了口,任官府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