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子薛平贵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眼睛里却满是心事。王允只看了一眼就在心底骂了一句‘糟心玩意’,然后垂下眼,看一眼老妻,见老妻也是一副犹豫神色后,清了清喉咙决定道,“我看就先这样吧,来人呀,送少爷回房休息。”
“老爷?”
“岳父?”“岳父?”
屋里的三人都诧异的看向王允,王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丝毫没有找到儿子的喜色,他也没管妻子和两个女婿,只淡淡的对薛平贵吩咐了几句,“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在府里住着。明年是大比之年,你且安心功读。也不必苦熬身子,若明年不第,为父会在军中给你谋个差事。”顿了顿,王允看向薛平贵,又明确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王家少爷王富贵。”
王允发现当着薛平贵的面,说‘为父’两字时,特别的艰难。不过倒底还是自然的说了出来。
薛平贵闻言,眼神闪了闪,知道现在情况不对,便将心里那些沽名钓誉,装模做样的拿乔心思都压下去了。
对着王允行礼,“孩儿记住了。”说完看向王母,叫了一声娘。又转头与苏龙和魏虎行了一个平辈礼,叫了两声姐夫。
王允见此嘴角抽了一下,又将两个躲在屏风后的闺女叫出来,让他们‘姐弟’相认。
金钏虽然有些疑惑,倒是仍然笑得温柔和气,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告诉薛平贵回家了,想要什么,缺什么使了只管来找她。
金钏出嫁后并没有住在夫家,而是一直住在娘家。
她也不能说出嫁,她是长女,王允没有儿子所以当初就是招的婿。
只是现在弟弟回来了,他们俩口子也是时候做些打算了。
相较于金钏,银钏的脾气就更火暴些,“他真是我老弟?爹,娘不是说记不清了吗?别再认错了。”
看着自家这个沉不住气的二闺女一眼,王允又转头看向同样鲁莽的二女婿,这俩口子能蠢成这样,也怪清新脱俗的。
忍着牙疼,王允解释道,“当年你娘曾经画过一幅烙记的图,我也记得那玉佩的模样,婴儿肚兜和黄绫看起来虽然不是当初你娘用过的。只这两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王允似是对银钏解释,又像是说服花厅中的众人一般,等说完话,便又喊了丫头领薛平贵下去休息。
等到薛平贵离开,王允摆出一副累极的模样将女儿女婿都打发了,然后与王母一前一后回了他们的卧室。
“老爷,妾身什么时候画过烙记图?”她都不会画画的好不好?
王母皱眉看着王允,总觉得这老男人有什么算计。若不是夫妻默契,她在花厅里都要问他了。
“不管真假...,府上也不怕多养个闲人,先认着吧。等宝钏出嫁了再说。”
听到王允这个理由,多年老夫老妻,王母一想就明白了。
这是为了三闺女的名声和前程。
王母明白的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王允说道,“不瞒老爷,妾身看那薛平贵,心里竟没有一丝触动。只是那烙记,一看便是许多年前的伤疤,心里一时想这就是咱们的儿子,又担心咱们的儿子会不会被人害了。”
“不必想那么多了,这么些年,咱们不也是认命了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个是也好,不是也罢了。”
是不是,他们都没有养过那个孩子一天。生恩再大,不及养恩。隔心是必然的。
相较于这个刚刚不知真假的儿子,三个女儿才是他最放在心上的。
说起女儿,王允的思绪从三闺女身上又转移到了大闺女那里。
“你跟金钏好好说说,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将来就算到了那一天,这府里也是她来继承。至于薛平,不,对于富贵那里,会跟其他的姐妹一样,将来都会分出去。”
王母点头,表示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个便宜儿子,见了面后,王母心里没有丁点触动。不但没有触动,王母心里还有几分怨怪他。
怨他勾搭自家三闺女,闹出那么多事来。
王允和王母这里已经对新儿子有了定义,王银钏那里还在与魏虎嘀嘀咕咕说着这个弟弟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们王家人。
魏虎看看媳妇,再想了一下大姨姐和三姨妹,以及老岳父和岳母,心里也觉得新来的王富贵有些不像。
至于金钏和苏龙这对,心里也都有几分怪异。尤其是苏龙想到岳父说妻弟科举出仕失败后,要在军中给他谋个差事的话。
以岳父的本事,哪怕妻弟真的屡次不第也能凭着他的身份地位在朝中找个文官的职位,很不必跑到军中。
这么多年,朝中一直重文轻武,若不是岳父有个当武官的女婿,在某种程度上没让朝中文官一味打压武官,说不定武官的地位会更不好。岳父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还会那么安排。
“龙哥,弟弟回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
苏龙看一眼妻子,摸摸她的头发和脸颊,“这事不急,先看看再说。”苏龙发现不管什么时候看自己媳妇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和温暖。朝媳妇笑笑,轻声建议道,“这两天你不如多陪陪岳母,看看哪天将三姨妹接回来。她一个小姑娘总住在寺里也不好。”
当年苏龙和金钏成亲的时候,宝钏还是个梳着双丫鬓的小丫头,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王家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王少爷正在打量自己的房间。
从阴暗矮小的寒窑到富丽堂皇的朝阳卧室,一朝之间天壤之别。王少爷心里虽然还有几分忐忑,怕自己不是相爷的亲生儿子,可到底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乎了。
而就在他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西凉的使团进京了。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从林琳翻开康熙雍正年间的那卷清史开始,林琳便准备安排隆科多与太子赏菊了。
康熙三十六年,也就是今年。九月十五日的时候,康熙下谕处死曾在毓庆宫与太子行径悖乱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
行径悖乱呢,这可不是说说的。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林琳却非常清楚太子的毓庆宫隔三差五就会有宫女太监‘失足落水’。之前原主还听隆科多与佟国维等人说起太子这等行径怕不是明君所为。
历史上,太子一废的时候,康熙就说过太子平时行为不谨,生活放荡,甚至令外间女子出入宫掖,以姣好少年随侍左右。
太子有些地方很优秀,这一点无从否认。可林琳查过他的生平,在政治上他出昏招的时候也不少。还有在生活上这位其实与隆科多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
就是宠妾灭妻没那么明显罢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康熙这个公公比较欣赏太子妃,这才没有造成那样的后果。
太子一生二十多个子女,太子妃也就是刚成亲那两年怀过一胎,生了一个格格。往后二十多年再没生育。不过太子有五个侧福晋,每个侧福晋都有两子,其中一位李佳氏,那是两儿两女的配置。
还有太子的这些儿女,有一小半是在圈禁的时候生的,而那些日子正好是太子妃重病的那几年。
......
康熙总觉得是旁人带坏了他的太子,杀这个罚那个,其实太子本质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被他宠坏的,抗压能力还不太高的儿子。
太子有前科,隆科多也有一个强死男仆的名声在,想必俩人搅合到一起,理论上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且旁的不说,若是太子有了这么一件风流韵事,说不定他还可以提前退出历史舞台,得个善终。
其实若不是林琳还有一份私心,林琳安排的人便是雍正了。
那卷清史里有记载,隆科多宠妾灭妻的事都被捅到雍正跟前了,雍正还对人说别枉议他舅舅的家事。
当初雍正处置隆科多,虽然也是因为李四儿。但原因却是因为李四儿嚣张跋扈与八.九等皇子私下联络,触动了雍正的神经。
不过虽说都是亲生儿子,康熙却是个偏心眼的。这个时间段太子是康熙的心头肉,其他人在康熙心中虽然也有份量,可却不及太子的三分之一。
打蛇打七寸,谁还不是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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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家是康熙的舅家,在生母早逝的情况下康熙对佟家的容忍度提高到了好几个百分点。
再加上表妹孝懿仁皇后的病逝,爱屋及乌下康熙对隆科多这妻弟兼表弟更是偏宠到了眼瞎心盲的地步。
为什么说是眼瞎心盲呢?
旁的且不说,只说一件事。
康熙五十八年佟国维去逝时,隆科多就让李四儿充了大瓣蒜以‘子妇’的身份在葬礼上招待所有京城中的贵眷。
转过年来隆科多他老娘因着李四儿跑出来丢人这事‘饮恨而没’后,也就是康熙五十九年,康熙竟然没让丁忧,还升隆科多为理籓院尚书,仍署理步军统领。
做为八岁登基的千古一帝,康熙那心思手腕旁人如何能及。隆科多明晃晃的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宠妾灭妻了,康熙就真的不知道隆科多干的这破事?
那行吧,就算康熙真的不知道,那么清朝有一种叫御史的文官。
御史闻风上奏,这么不合规矩的事,能不上折子奏隆科多一本?
皇子犯事了,这帮御史都屁颠颠的往前冲,更何况是旁人。
隆科多是谁?不过是先皇后娘家的兄弟,皇帝众多表兄弟之一罢了。
再一个李四儿什么身份?
放在现在那就是保姆出身的职业小三儿,先跟岳父玩,再陪女婿玩的玩物。让这种人去招待省市机关领导家属,那些家属能不炸庙?
官场上的官位,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踩下去一个才能有机会往上爬。借着这种事情,哪怕御史没出声,旁人还能不告隆科多一状?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好的保密措施也不会一点痕迹都不露出来。
隆科多站队雍正这事,就算之前看不出什么来,之后呢,时间长了,就一直无人发现?
谁都不是傻子。
所以林琳相信,这事必是早早就捅到了康熙那里。
《永宪录》中曾记载隆科多“娶红带之女为妾,逼勒自缢”,娶了又将人弄自缢,怕也是隆科多和李四儿的杰作。
怕是在康熙看来不论是那个红带之女,还是小赫舍里氏,这些事情不过是他那小表弟在女色上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糊涂罢了。
就是因为帝王在这方面的纵容和冷漠,才让隆科多和李四儿对小赫舍里氏肆无忌惮的欺凌。成了压倒小赫舍里氏最后的稻草。
这样的康熙,林琳能不找他算帐?
他的儿女是宝,他的表弟也是宝,那别人家的姑娘呢?
都特么是草不成?
既然他这个皇帝爹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就别怪她无差别报复了。
毕竟,无伤大雅,又是亲上加亲,撑死不过一个肛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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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德到姥姥家的林琳,又将这个计划在心里转了一圈后,便不再理会。
反正离明年三月康熙第一次册封诸位成年皇子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现在想多了,容易心急。
等到康熙册封了皇子,然后太子来个借酒消愁,隆科多借职务之便弄个酒后乱性。若是男人能生孩子,说不定明年年底后年年初的时候康熙爷就能抱到太子亲自给他生的孙子了。
绝对的嫡子嫡孙,想想那一幕,多么感人呀。
将自己感动了一番的林琳收拾收拾睡了,第二天换上一件湖蓝色绣浅色花纹的旗袍。
她现在是和离独居,又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女人,穿的太鲜艳就太怪异了。
想必她与佟家的事情经过昨日的发酵,已经传遍整个四九城了。
那么从今天开始,做个安静的美女子。
林琳梳着小两把头,带了几样简单的首饰,简单却不素净。
孝惠宫中的太监过来接人时,见林琳这副打扮和精气神还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请林琳上马车了。
金姨陪着林琳一道进宫的,一路上金姨挥舞着荷包对着那太监问了不少宫里的事。
当然,重点都在这两天宫里贵主们对隆科多这件事情的看法上。
皇太后出身蒙古,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当年因着董鄂妃没少受嫌气,装鹌鹑。
好不容易熬死了董鄂妃,也将自己熬成了寡妇。不过无论怎么样,这位皇太后对董鄂一脉以及那些逼迫正室的女人都不待见。
听说隆科多为了李四儿连嫡长子都摔死丢井里了,小老太太就想起了荣宠一时的董鄂氏娘俩。
然后在跟康熙说话的时候就‘无意间’说起董鄂妃当初也是先嫁人后进宫,还有当初顺治帝的那一句‘朕第一子’。
洽巧康熙排序老三,而董鄂氏生的崽子序齿是四阿哥。
然后本来还没怎么样的康熙心里一下子就膈应了......
总之这件事情宫里人的看法...什么样的都有。
林琳买的宅子离皇宫不远,因此马车行了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
扶着金姨的手下了马车,林琳脚下这双清朝高跟鞋直接踩在了宫门口的青石板上。
由着引路太监跟着宫门口的禁军验明证身,林琳与金姨一路朝着孝惠的宁寿宫走去。
做为一个没有诰命的普通在旗妇人,林琳非常庆幸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有身份的贵人。不然,哪怕是个小小的常在,答应,林琳都得给她们行礼问安。
走了许久的路,林琳才走到宁寿宫前,由着太监进去回报,又等了半刻钟林琳才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进了宁寿宫。
宁寿宫上下很精致,细微之处就可以看出孝惠这位嫡母被康熙孝顺的证据。
若非如此,内务府那帮子势力小人能上心对待?
请安行礼,这一套的流程,林琳都熟着呢。
蒙语林琳也说得极流利,所以这会儿子直接用蒙语说请安的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