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醉宫的主人吴剑知,今年已五十五岁了,双眼深陷,鬓发花白,虽然还是习武之人轻健矍铄的样子,但暗藏在额角皱纹里的衰老和思虑逃不过沈瑄的眼睛。吴剑知见到他来,并不很惊奇,和蔼地问这问那,又嗟叹妹妹的早亡。却是舅母杨氏,一看见沈瑄就落下泪来,搂着他哭了一场,弄得大家都有些戚戚然,还是吴剑知将夫人劝住了。
吴剑知看到乐秀宁,眼神中闪过了一线尴尬,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乐秀宁先就跪下道:“大师伯,侄女这次回来,是奉了阿耶的遗命。阿耶在世时常对侄女说,在江湖上飘荡了这些年,不曾有半点作为报答师门,自己也无颜回三醉宫。但倘若有机会,还要回来看看。不料……不料阿耶的心愿尚未了,就……就丧身在天台宗的手里。”话音未了,已是泣不成声。
吴剑知看她容色忧戚哀婉,皱起眉头,喟叹道:“此事我已有耳闻。天台宗与我们仇深似海,你阿耶的大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
沈瑄忍不住道:“害死乐师叔的是夜来夫人手下的人,却与天台宗无关。”
乐秀宁十分讶异,目光烁烁地问道:“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是……是她?”
沈瑄知道,要解释清楚乐子有的死,势必牵连到蒋灵骞,这个名字在三醉宫显然是不宜提及的。但不说清楚,误会岂不是越来越深?他沉住气,将那日蒋灵骞对他讲的一番话说了一遍。乐秀宁听罢不语,只向大家略略提了提在葫芦湾相遇的事情。
沈夫人十分诧异:“想不到你们俩竟然和天台宗的小妖女还有交情,瑄儿还治过她的病。若说是夜来夫人的辣手,也有可能。但是阿秀,你阿耶为什么惹上了那妖妇?”
乐秀宁摇头道:“素无瓜葛。”又望着沈瑄道,“蒋娘子说的……也只是一种猜测吧?”
沈瑄道:“她说的不会有错。”
吴剑知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瞥了沈瑄一眼。沈瑄被他看了这一眼,几乎心都冷了下来。
楼荻飞遂道:“蒋娘子所言不差。那日我正路过桐庐,见过那一场变故。乐娘子,向你阿耶下手的那人叫桑挺,是夜来夫人手下的得力干将。”
乐秀宁瞧着楼荻飞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原来楼君就是那日相助我们父女的人,请受我一拜!”
楼荻飞忙拦住她:“不敢不敢!惭愧得紧,到底让那姓桑的跑了。”
吴剑知一时无语,转而问道:“霜娘呢?”
吴霜从吴霆背后走出来,默默地跪在父亲面前。吴剑知呵斥道:“你这已经是第三次出走了,爷娘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又何必这样苦苦执着。你一个人在外头跑,我们如何不担心?难道一定要我把你锁起来?”
吴霜一声不响,娟秀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点神色。杨氏忙道:“算啦算啦,霜娘这一回也吃过亏了,将来要记住教训。霜娘,这一回若不是你表兄和楼君帮忙,你可就完啦!”
吴剑知神色缓下许多,道:“从今日起跟着你娘住,好好反省反省。”忽然又对沈瑄道,“瑄儿,你这表妹就是这般不懂事,将来你要好好教导她。当年她才出生时,你娘喜欢得不得了。不料后来天各一方,亲戚间也疏远了。”
沈瑄听着这话不对,不觉呆了。吴剑知又道:“霜娘一直还没定亲。她和你一样,打小儿就不习武。我是希望她不要嫁给武夫,远离江湖纷争。可巧你现在回来了,却不是天意如此?不如你们二人这就定了亲,夫人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