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陵闭着双眼,声音沙哑地问道。
一个剑客向他上前一步,迟疑地说道:“稳公赴越,不过十日,应不曾到得越地。”
泾陵闻言,薄唇动了动,低低地说道:“不过十日吗?怎似经年?”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那叹息,化在风中,随着床榻前的帐纬,而轻轻飘动。
那日他吐血昏厥后,后来也没有再吐过血。而且,他每顿饭都照吃不误,一到晚上,也闭上了双眼。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精神一天疲惫过一天,人也一天消瘦过一天,每次睁开眼来,便喜欢怔怔地出神。处理国事,也是强行支撑,有时说着说着,便呆呆不语,脸露悲色。
那剑客低下头,声音有点哑,“君上终日怏怏,一日瘦过一日。臣请君上稍事休息!”他知道,君上每晚都合了眼,可是,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这般坐到了天亮。
泾陵闭上双眼,没有理会。
那刺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他叉手道:“君上,晋国父老,千秋霸业,全在君上一人。君上怎能为了夫人,如此日夜伤神?”
泾陵依然没有回答。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一会,一个侍婢轻唤道:“君上,庆君求见”
“可。”
泾陵的声音,低而沉弱。
寝门推开,庆君走了进来。
他瞟了一眼那剑客,见他沮丧的摇了摇头,庆君不由暗中叹息一声。
他捧着一册竹简,向着泾陵叉手道:“君上,越城城墙已经建好,赵城主惧怕再遇到强敌,增城墙五砖。”
庆君说到这里朝着泾陵看上一眼,又说道:“韩城城主......”
他刚说到这里,泾陵的声音便沙哑无力的传来,“决之我父便可。”
庆君低头,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颤声说道:“闻君侯夜夜无睡,日日失神,与臣等议事,不是倦怠,便是混乱。君上,君上,你连家国都不要了么?”
在庆君沙哑的,含着梗咽的指责声中,泾陵闭上了双眼。
许久许久,他才沙哑的说道:“我一闭眼,便见小儿,一睁眼,亦见小儿。恐寿不久矣。”
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庆君心中大痛,他急叫一声,“君上!”声音刚起,他已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伏地痛哭。
不止是她,寝殿内,一众侍婢剑客,也都是伏地不起,哽咽声声。
众人的哭声,泾陵似乎没有听到。
他依然闭上双眼,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低低说道:“家国尚在,老父尚在!”
这句话,含了一份决意,一份苦涩。他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要振作,要为了家国,为了老父振作。
庆君闻言,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她看着泾陵,看着他那憔悴中带着恍惚的俊脸,无力地张着嘴,想说一句什么,却说不出口。
泾陵这样自我勤勉的话,光是他,便已听过三遍了。可是,君侯依然是一日恍惚过一日啊!
庆君想到这里,心中实是郁闷难当。他伏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君上,君上,夫人若知君上如此伤神,定然心痛啊!”
果然,他一提到卫洛,泾陵便精神了些。
他动了动,侧头看向纱窗外。
半晌后,泾陵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小儿她,她,她恨我。。。。。。”
他闭上眼睛,眼角泌出一滴泪水来,他喃喃地说道:“她恨我啊,恨我啊。”
庆君深感无力。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朝着泾陵深深一礼,庆君朗声道:“禀君侯,墨家矩子之一,殷允将至新田!”
什么?
泾陵出了一会神后,突然明白了他这句话中的意思,他迅速地转头看向庆君。
盯着庆君,泾陵问道:“何时可至?”
“十日可至!”
“善!”
泾陵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中气,“派出使者,迎贵客于郊,言孤渴欲一见。”
庆君先是一怔:殷允区区一个墨家矩子,他的身份,似乎不能用郊迎之礼啊,这,这是于礼不合啊。若是世人得知,会取笑君侯为了一妇,竟然以郊迎之礼事一匹夫的。
想到这里,庆君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反对出声:君侯实是百年难出的英主,只要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必得昔日容华,区区礼节一事,便不用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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