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待身体好一点了,就来到大门口,坐在那块可以一眼望到大路的门墩上。她真得很伤心,她极力在想着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是久儿这孩子脾气太倔了,还是她这个做妈的太失职了?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锦秋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而不是泪。
七婶和爷爷奶奶也都来了,大伯大娘也都来了,邻居也都来了,大家一起站在门口等着世良和世信的归来。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不安。奶奶指责锦秋是不是和久儿吵架了,锦秋说没有,一直都好好的,就是早上说起了报名的事,回来就不见娃了。奶奶一会儿骂骂锦秋,一会儿骂骂久儿。骂锦秋对孩子太严厉,骂久儿这么大了怎么不懂事。但她更担心的是久儿到底去哪儿了?
世信回来了,车后带着久儿姑妈。他们没有见过久儿,他们去了久儿舅舅家和姨妈家,都没有找到。
世良回来了,独自一人回来了。
锦秋远远地看见,眼泪刷地一下滚了下来。“上帝啊!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你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吧!”锦秋的心在哭泣,在呐喊,在祈求那宇宙之神的怜悯。
世良和世信相互说了几句,世良的整个心都要碎了,他不知道他下来该去哪里找了。
“对,去她干妈家找找!”世良一边说着,一边调转车头就要出发。
“哥,你去哪儿?你骑摩托去吧,这天快黑了!”
世良骑上摩托,戴上头盔,一眨眼就不见了。大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或许会有一大半的希望。
等啊,盼啊,锦秋让阳阳给大家都倒杯茶,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喝,都婉拒了。
天真的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锦秋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大门敞开着,亲人邻居们来来往往,进时出出。只需看看彼此的脸色,谁也不说一句话。
小崧早已用抹布擦去了门上的那句话,姐姐最爱他了,他相信姐姐一定是去哪里玩了,他相信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可是当他看到爸爸和七叔都空手而回,看到大家一个个焦急而又紧张的样子时,他的心也慌了。
村子里亮起的灯一个一个地熄灭了,整个村庄又再次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只有贺世良家,依旧灯火通明。
世良还没有回来。
世信说,一会儿还等不到久儿的话就报警吧。
村口传来一阵凶猛的狗叫声,接着是乱哄哄的人说话的声音。
“世良,你咋才回来?”贺世仁两口子回家转了一圈,还是坐不住。正准备到久儿家再等等消息事,恰好碰见了从公路上刚下来的贺世良。
“大哥,久儿回来没?”世良一见到大哥,赶紧问道,声音却格外沙哑。
“世良,你先快赶紧回屋,都等你哩!”
“嫂子,久儿是不是还没回来?”
“哎呀,是呀,你这是摔哪儿了?衣服咋破成这样了?”借着门口的灯光,大嫂突然看到世良全身都是土,上衣和裤子都破了好几个洞。
大家一听世良摔了,都齐刷刷地跑到门口。这一看,真是要了大伙的命。
贺世良左脸眼睛下一大块子肉像被快割下来了,白白的颧骨露在外头,左眼已经肿得看不到一点儿缝隙,左眼角似乎也被割伤了,整个脸血淋淋的,衣服不紧破烂,不紧沾满了土,更沾了许多血…
“六哥,你这是咋回事,你咋没戴头盔?”
“没事,不要怕。”“不要怕”是世良经常爱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口头禅。
“你这是咋搞的,赶紧带你去医院。”贺世信一边接过摩托车,一边吩咐大侄子贺彦志赶快回家开车,“得尽快去县医院!得打破伤风,得缝伤口!这眼睛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大家都急得连忙催促彦志快回家开车。彦志立马往家跑去。
“世信,我跟你二嫂,还有彦志,带世良去医院,医院我认识个熟人,”一直急得插不上话的贺世喜说道,“你就在家跟大伙儿等久儿的消息,能报警的尽快报警。”
说着,二嫂掏出块手帕,折叠了两下,轻轻地遮挡在世良的左脸处。
世良用沙哑的声音大概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去了久儿干妈家,没有得到久儿的任何消息,世良就一路急着往回赶。结果就在离家不远处的马康村,因为夜晚看不清路况,他就直接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货车的屁股上。摩托车被甩出好远,他也摔到了路边的坑里。头盔裂了,应该是头盔的镜片割伤了他的脸…有一阵时间,他失去了知觉,他静静地趴在坑里,他不知道他还好着没?可他猛然想起久儿还没有找到,就硬是支撑着站了起来。摩托车好像撞坏了,他就推着走了回来…
大家听得一阵阵的紧张,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万一摔出个问题来,这个家可该怎么办呀?
小崧和阳阳一直没有睡,看到爸爸的样子,再听到爸爸说的话,吓得两个孩子直抹眼泪。
而锦秋呢,此刻正由姑妈和七婶陪着,都怕她血压高,受不了这刺激。锦秋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上帝的名字。
送走了世良他们,贺世信正往家走,可猛然碰到了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慢慢地向门口移动,他看清了,正是久儿!
世信半天说不出话,他真想说:“你跑哪儿去了?”他真想说:“你让你爸妈都快急死了!”他想说:“…”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走到久儿跟前。
他带久儿进了家门。看到灯火通明的家,看到都在为找她而奔波的家人,久儿不敢说一句话,也没滴下一滴泪,她更多的的还是害怕,是恐惧。
锦秋一眼就看到了久儿,她疾步走过来,正想要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通,手都指到了久儿头顶上,却被七叔挡住了。
“娃回来就行了,就不要再提了。”
锦秋张开的嘴又使劲地闭上了,是恼怒,还是高兴,她竟大声地哭了几声。
大家见久儿平安回来了,就都安慰了锦秋和久儿几句,然后各自回家了。
从此,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一个字。
天快亮了。
久儿第二天才知道世良受伤的事。在她去学校报名的路途中,她找到了那顶破裂的头盔,然后把它挂在了自行车的车头上。
久儿到了教室,老师已经重新排过了座位,没有久儿的位子。
有个同学问久儿:“老师怎么说你退学了,不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