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旁候着。”冷眼扫过,元成帝面色依旧难看。“你又是何事回禀?”回头视线落慕氏身上,语气并未见得有甚回转。
当皇帝就是自在,迁怒都是堂堂正正。明知她不会冒然生事,依旧没给个好脸。要不是为了六殿下基业,图着抱了大腿,舒舒服服过安稳日子,妾也用不着这么卑躬屈膝,在老爷子面前各种小心翼翼。
慕夕瑶顶着身前六殿下周身冷气,镇定自若,大方着回了话。
“回皇上的话,妾是看这妙香不妥,才斗胆进言。既是为老祖宗祈福,细枝末节,自然也不能分毫出错。”
妙香不妥?本已吓得没了主意的太子骤然抬头,一双眸子盯在慕夕瑶身上,眼里全是即将溺毙之人,突地抓住浮木的希冀。
人群之中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立刻阴郁下去。莫非被慕氏看破,欲当堂揭穿了去?
宗政霖抚着扳指的动作逐渐加快。慕夕瑶着实聪明,可如今场合,绝对不宜将内里阴私宣之于口。为太后祈福诵经,早已为朝臣所知。若是当此之际传出丑闻,只会被旁人笑话。皇家,容不得威仪扫地之事。
规矩立在宗政霖身后,慕夕瑶睫毛扑扇,对宗政霖冷硬外表下藏着的担忧,一目了然。只看他频频转动扳指,便知这男人心境不定。
Boss大人该不是又想着把她往京外送吧?每回有凶险,这位当先想着的,便是瞒着他老子,掩人耳目,李代桃僵。
殿下您对妾,就这么放心不下?慕夕瑶老大不乐意。妾虽说胸无大志,大事儿办不成,但小把戏还是得心应手,十分会取巧。
妾是说了妙香不妥,可没说妙香掺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自然也犯不着帝王忌讳。
“既是不妥,却是因了何故?”元成帝指节曲起,被她这么一提醒,哪里还会看不明白。
慕氏,倘若当真聪明,便该认清场合,点到即止。
被元成帝意味深长扫视一眼,慕夕瑶不由感叹,当皇帝的,果然恩威并施,各种胁迫,不露痕迹。
“回皇上的话,妾的意思,这妙香的确备的不妥。”
见她依旧固执,元成帝面上阴沉下来。
先前为着太后担忧,心思没顾得上宗政晖这头。只看他畏缩着点不着香,便直直发了火气。如今被慕氏一言点破,立刻明白这事情,恐怕又是他那几个好儿子私下里争强斗狠。
念及她于此事有功,只要明面上保住脸面,过后给些恩赏即可。哪曾想这女人再聪明,也有虚荣,贪功的时候。
宗政霖面不改色,视线落在宗政淳之前奉的那柱香上,眸子随着烟尘袅袅,慢慢变得捉摸不定。
赫连敏敏面色铁青,只恨早不知有如此一幕。倘若知晓,便是死死拽了她,也不会叫人出去祸害了皇子府上下。
在场诸人,最是颤栗不安,当属淑妃。伺候元成帝十几年,皇上隐忍的火气,她又怎会不知?慕夕瑶一人领罪倒还不打紧,若是不知好歹,拖累了宗政霖……淑妃扣紧手指,心下拿定主意。
皇子府最是不缺,便是姿容艳丽,自恃聪明的女人。换了这一个,照样能为宗政霖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暗自将诸人神色收入眼底,慕夕瑶冷了心肠,对深宫里人心,再度清明几分。
无用之人,或是挡路的石子儿,在宫里地方,果然命不长久。
可惜啊,慕夕瑶微微露了笑,下巴微抬,一脸娇憨。妾可是冲着宠妃来的呀,怎能愚笨得自个儿断送大好前程?
先前还显得凝滞的气氛,随着娇柔女声,慢慢化解开去。
“妾曾翻阅《密续部建立广释》一卷,其上有言,四部密续中的事部,包含佛部、莲花部、金刚部、世间部,前三部各有部尊、部主、部妃、明王及明妃、部使者等支分。”
“若是妾未记错,太后老祖宗修的乃莲花部,奉安宫佛堂供奉的,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更何况今日祈福,案上法相请的更是立身观音像。然则供桌上敬的妙香,却是最寻常沉水香,这却是大大不妥。”
当着元成帝面前,慕夕瑶随手执起案边,寻常尺来长妙香。
“依照《苏悉地羯罗经》卷上《分别烧香品》载,沉水香,虽在诸多妙香中大多位列首位,但其乃修佛法部应燃之香。莲花部应燃之香,却是略微罕见之郁金香。”
竖着手中妙香,慕夕瑶左右查看,皱眉不解,口气也带了不确定。“皇上,奴婢寻思着,不是说祈愿最需心诚?请了沉水香,拜着观世音菩萨,这……算不算拜错了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