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丹突然反手将我覆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握住,用了一点力,拉着我走向那张木桌旁边。我微微有点诧异,跟着他的脚步来到桌旁,才发现那张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原来是芬丹常背着的那个箭袋。
他在桌旁站住了,犹疑了一下,视线投向我的脸上。
我忽然心下一动,再看那个箭袋的皮质雕花背带,注意到黛蕾尔原先的那道蜜蜂额饰果然还系在那里。
我向他鼓励似的笑了笑。
芬丹微微一凛,仿佛从我的笑意里得到了某种期许,他松开了我的手,在一点萤火的微光中,伸手慢慢接近桌上放着的那个箭袋。他微微一犹豫,手指敏捷而灵活地解下那道蜜蜂额饰。系着额饰的两条细细的金链子略略反射出一点光亮,令我的眼瞳忽而紧缩了一下。
他似是十分虔诚一样地,将那道蜜蜂额饰小心翼翼地放在右手掌心,缓缓托到我面前。他湛蓝的眼眸里仿佛闪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直凝视到我的眼底去。
我也回视着他,忽然笑了一笑,微微向他低下头去,说道:“你帮我戴。”
芬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随即转到我的身后,将手中那道蜜蜂额饰绕过我的前额。冰凉的额饰骤然贴在我微微有些发热的肌肤上,令我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寒噤。
芬丹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灵巧地在我——或者说,黛蕾尔——那一头丰盈的红发中穿梭来去,很快将蜜蜂额饰的细金链子系好。
我晃了晃头,感觉那道蜜蜂额饰已经服帖又牢固地重新伏在我额前,才转过头去对芬丹笑道:“谢谢你帮我加固它——我原本就在想,不知道丝线撑得了多久。现在可华丽多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一团柔软亮丽的红色云彩向我当头罩下!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肩膀,然而芬丹的手已然把住了我的肩头不让我后退。随即那道红色云彩罩上我肩头,他的指尖谨慎地把持着与我的肌肤之间的距离,在我的颈下灵巧地打了个结——
我愕然脱口低呼:“凤羽披风!”
忽然间,许许多多前尘往事都在我眼前一掠而过。我想起面容青灰,神情惨厉的吸血鬼王尼科莱,想起当他对我痛下杀手的那一刻,骑马向我飞奔而来的芬丹,想起芬丹胡乱向我怀中一塞凤羽披风的别扭神情,想起吉勒丹郊外的树林里,我回过头去,望见仍然身披凤羽披风的黛蕾尔的躯壳,静静躺在地上,而我浑身疼痛,鲜血曲曲折折蜿蜒流过每一寸肌肤的感觉。
我还想起那个狮鹫帝国有名的浪子拉特格,笑眯眯地坐在亡灵地牢里阴暗湿冷的牢房里,对我说“精灵姑娘总是像你一样这么有趣吗?”;想起那个遭受了影龙给予的巨大惩罚的黑暗精灵的叛徒塞纳特,身披重甲、脸覆面具,掩藏着其下纠结狰狞的可怕伤痕,冷冷地说“伊拉娅,你的无情,真是令人伤心——难道你不记得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美好记忆了么?”——
我还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那个时候,我说:请你暂时替我保管吧。等到我再变成黛蕾尔的时候,你再还给我。还有芬丹说过的话,那个时候,他说:没关系的,我们一定会有办法。
我的脑子里乱纷纷的,最后,不知为何,我却想起了关于凤羽披风的起因,想起了那个拦在路中央,语调刻板却毫无回旋余地的斯芬克斯石像,以及它所问过的问题。
——当一个精灵成年时,会发生什么事?
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曾经让我在玩游戏的时候答错,招出来一个当时控制的英雄的克隆人,以及与他麾下统率的同样强大的军队,狠狠教训了我一通的棘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