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丹简洁明了地把手一摆,直接忽略了我的废话。
“玫芙女爵,我想要听的是您有点建设性的意见。”言外之意,决不容许我在这里顶着个贵族头衔就投置闲散打酱油!
我也来了些火气,心想假如我一派英明神武的样子在这里侃侃而谈,排兵布阵头头是道,那把你搁在什么地方合适?我手下虾兵蟹将一个皆无,说得再多还不都是纸上谈兵么?
我愈是生气,脸上就笑得愈是亲切。我笑眯眯地说道:“艾罗兰曾经赐给我们很多恩典……”
这句貌似示弱的话仿佛一道电光,骤然劈开混乱、沉闷而嘈杂的气氛,惊得整座营帐中有那么一瞬间居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似乎是不知道我这么说是因为什么。
泽希尔不动声色地坐在首座上盯着我。
而芬丹的脸色倏然沉凝了十倍。他湛蓝的眼瞳在霎那间转为暗色,犹如酝酿着一场风暴的深邃难测的大海。
他冷声问道:“女士,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玫芙也在我耳边小小声地抱怨:(虽然眼下我国确实需要他们的帮助,可是你也太低声下气了。我国与艾罗兰王国原本就缔结过同盟,地位平等,你何必……)
我笑嘻嘻地暗中安抚她:(你放心,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的策略。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很快他们都将不会再与你为难的。)
玫芙很怀疑地盯着我。我无视她,朗声续道:“……我不希望到了再也报答不了了的那一步才后悔。因此,即使我孤身一人,也要主动请缨上阵。我愿为我的国家而战。即使要牺牲,我也希望是在战场上,而不是什么密林深处的藏匿之所,死于自己的同胞之手——”
没错,我重复的话语,正是那个有着密实强迫症的考德威尔领主,在被自己的侄女法蕾妲女爵下手击杀时,请我所假扮的暗影女族长伊拉娅,带给芬丹的遗言。
他说,艾罗兰曾经赐给他们很多恩典,可惜,他们再也报答不了了。
这就是我——或者说,玫芙——未来的弟妹,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此刻的想法会被玫芙看穿。
考德威尔领主的遗言,这世上大概只有我和芬丹知道吧?我笑眯眯地望着已经勃然变色的芬丹,好整以暇地等他回应。
芬丹的颊侧隐隐绷紧了,额上青筋迸出,仿佛突然要面对一件极其艰困极其复杂的事情那样。他的深眸里明灭了数次,忽然浮现出一点极亮的光芒来,如同阙黑的深夜里天际一颗最亮的星。
他慢慢说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忍不住敛去了那个虚张声势的假笑,唇角透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来。
啊哦。这个榆木脑壳的绿色无情严厉肌肉男,变聪明了嘛。
我眨了眨眼,回答道:“看来眼下您只能选择相信我了。”
芬丹右手突如其来地砰然一拍座椅的扶手,整个人陡然站起来。所有的人都被他这种气势和动作所慑服,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只有他身侧依然不动如山的泽希尔,把自己的手臂屈起来,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缓缓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对面前的一切都感到有趣似的。
而场中的暗潮汹涌,芬丹却好像都没有看见似的。
他高高在上地俯望着我,缓缓地走下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停下,深蓝的眼眸像反射着光芒的宝石,明亮而冰冷。
我才不怕空气里这种隐隐的威压。我已经在类似的淫威——啊不,是气氛——之下生存多时了,早就习惯了面前此人一生起气来,所过之处人人退避三尺,寸草不生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