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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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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道踏着自行车,走上了回家的路。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太多波折,林道也没有再分心观景。不过花了二十天,就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一年多时间在外游荡,林道可谓是真真切切地拥抱了一下大自然。他走遍大江南北,看尽风霜雨雪。当旅途终于结束,回家一事被提上日程时,一直潜藏在林道心中的那份思乡之情,才涌现出来。但林道并不着急,他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细细品味着这种感情。

在一年多的旅程中,林道早已学会了平心静气,和享受孤独。

即使慢慢走,回到自己居住的富人区也用不了太久。当林道现在自己家的别墅门前时,他的心神有了一瞬的恍惚。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家这么久了。

虽然当初认为,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是四海为家,哪里有必要把自己束缚在某个地方?但当他真的四处游历之后,他才明白,无论他是不是孤身一人,对于家的情感,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其他地方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地方。

林道站在门口,感慨万千。随后,他从旅行包的最底层翻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家里仍然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这样说也许不太准确,或者说成,家里的陈设仍然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不过,这么久了,自然不可能一点没变。

人类消失已经接近两年了,在林道的旅途中,他见到了各种末日景象。一开始还好,等到旅途到了一半时,变化就明显了:地下水开始淹没地势较低的城市,沿海部分城市和内陆低海拔地区甚至已经变成了湖泊和沼泽。走在路上,林道可以看见路两边荒废的田野已被野草所占据。

变化不仅在野外,城市也没能幸免。由于无人打理和来往,分布在城市中的柏油路面受到草木的不断破坏,变得坑坑洼洼,起伏不平,四处都是小小的新生植物。至于被废弃的房屋,它们已被霉菌和苔藓所覆盖。工厂都停止了运转,虽然导致电力丧失,但空气也因此重新变得清新。

林道一年未回的家也是如此。由于本来就是别墅,花园里已是杂草丛生,原先几棵小树也长高了一截。别墅外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绿油油的一片。推开门,房间内都还好,但用来装饰的室内植物也已长得茂密葱茏。

林道叹了口气。他早知道会这样。在旅行的后期,他根本找不到那些没有被植物占领的房屋。虽然有些高级酒店还算干净,但失去电力供应的酒楼根本没法住人。于是林道不得不在野外住帐篷。

他顺手把旅行包扔在门口,到厨房拿出了清洁用具。还好扫帚之类的工具是金属手柄,不然林道真怕它们发芽了。于是林道穿上防尘服,开始了浩大的清洁工作。这一忙,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当林道终于舒了口气,倒在已经反复擦拭过的沙发上时,他已经累的走不动路了。林道就这样躺着,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天晚上,林道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消失的人们都回来了,以前离开的人都回来了。妈妈,爸爸,对他百般照顾的小学老师,还有…她。可奇怪的是,林道看不清她的脸,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当林道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

林道默默地坐起来,心中一片空白。好半晌,他才起身,去准备食物了。由于只剩他一人,什么吃的都得靠自己。于是在一年的旅途中,林道早就学会了鉴别基本的可食用植物。另外,一些隔离较好的商场里,食材虽然不能用了,但某些罐装食品还是能吃的。好在动物们没有一起消失,因此林道还有食物来源,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捕获它们。这段时间,林道也尝试过饲养宠物,不过都没有养太久。但现在回家了,似乎养家猫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了。

由于没有了人类的限制,动物们也多了起来。林道自然也学会了捕猎。由于体力有限,他更多的捕捉小型动物。比如农场里跑出来的鸡,鸭,兔子之类的。现在林道对此已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捕捉到了一只快要变成野鸡的公鸡。林道带上猎物,回到了家里。

于是,林道开始了枯燥的捕猎生活。外出打猎,然后带回家吃掉。当然不是每天去,隔几天才会去一次。林道也试着捕捉大型一些的动物,但由于缺少工具没有成功。另一方面,林道也尝试着种植农作物。在翻阅了许多相关书籍,失败了许多次后,林道终于种活了几种粮食作物。当然,想要有所收获,还早。

一天,林道的陷阱捉住了一只小猫。它看上去才一个月大,似乎腿脚有些不好,因此和家人走散了。当时,林道望着陷阱里的它,它也望着林道。一人一猫对视了一会,林道把它带回了家。于是,林道有了人类消失以来第一个朋友。

小猫的食量不大,吃一点东西就饱了。跟着林道回家后,在林道的照顾下,他很快恢复了健康,开始整天在家里上蹿下跳,跑来跑去。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特别的懂事,从来不给林道添麻烦。林道随口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喵子。喵子是个男孩子,虽然活泼,但是非常听话,整天粘着林道。林道看到他也很开心,时常会陪他一起玩。

在失去凯莉之后,林道第一次开心地笑出来。

有了喵子的家,似乎又重新有了生气。林道每次出去设陷阱,喵子都会乖巧地跟着,安静地等着林道,也不在外面到处乱跑。虽说猫不如狗通人性,可喵子却是格外的懂事和聪明。在几次把他留在家里他却自己偷偷翻出来之后,林道也就把他带上了。在林道的记忆中,似乎以前也有个小家伙喜欢粘着自己,自己也挺喜欢他的,但具体的内容以及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依然平淡,没什么变化。然而林道种的农作物收获了。虽然结出的食物少得可怜,但林道仍然很高兴。他又反复研究,查找资料,改进了自己的方法,为下次尝试做准备。

林道继续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这样的平静和孤寂一直没有被打破。没有其他人活动的踪迹,也没有末日来临的线索。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许久。然而,一年之后,林道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林道**着,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清瘦的身体。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喵子安静地卧在他脚边,也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林道发现,最近一年前的自己比起以前来,似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头发长到了背部,被林道用一根橡筋随意扎起,也没打算减。但上个月有一天洗头时,他却发现似乎头发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但他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头发已经有一定长度了,看不出来也正常。于是林道量了一下长度,过了一个月一对比,果然发现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说这样也不一定的话…林道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指甲减得很整齐,也很干净。但是,他上一次剪指甲,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林道沉着脸,穿上了衣服。他看了看脚边的喵子,径自走向了厨房。喵子看着举止有些奇怪的主人,瞄了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接下来几个月,林道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的身体已经停止成长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果真的如此,岂不是说他已经长生不老?但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长生不老,他倒宁愿死去。

林道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饭量大大减少,后来根本就不用吃饭了。就算几天不进食,他也感觉不到饿。于是林道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长生不老了。他的身体不再成长,他不再需要进食,到最后甚至连睡觉都不需要了。

这样昼夜不分的日子可以过得很快,也可以过得很慢。很快,就是人类消失的第五年了。

五年过去,原先的田野上长满了年轻的灌木,街道和公路则遍布裂缝——其中自然充斥着绿草。林道本来用心经营的小小农田,也因为他不再需要食物而逐渐废弃,被野草占据。

雨雪带来的降水在城里和原野上形成了一片片大大小小的水洼,城市里的贫民区则因为之前一场大火已成废墟。人类留下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

喵子已经长大了,他现在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但他还是很黏林道。现在的林道已经失去了笑容,他对于这个毫无生气的世界近乎绝望,连陪喵子玩耍的力气都没了。现在的林道,可谓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一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对林道来说,甚至时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他自己的时间已被冻结。

他有时也在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他将孤独一人,忍受世界皆静,承受百年孤独。这或许是世间最可怕的刑法之一。好在,还有喵子陪他。林道很庆幸当初把喵子带了回来。

但他本身的时间是冻结的,其他事物却不是。在人类消失的第十一年,在林道忍受了长久的孤独之后,他唯一的朋友,喵子也去世了。

喵子走得很平静。就是那天晚上,他和以前一样来到林道身边,和他睡在一起。但到了第二天,他却没有和以前一样醒来,把林道挠醒。当林道醒来,已是夕阳日落。

林道同样很平静。他在快变成灌木丛的花园里挖了个坑,把喵子埋了起来。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这一次,却不会有一只总喜欢粘着他不放的小猫,来用自己肉肉的爪子把他拍醒了。

于是林道一直睡了一个星期。他不需要靠睡觉补充体力,他只是为了睡觉而睡觉。这样可以让他暂时忘记孤独。当他醒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城市,空荡荡的世界,他真的感觉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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