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湛都的气候,并不适宜栽种榕树,更不可能长得这么有气势。但在44三井鬼宅里却长得枝繁叶茂的,一成年男子展臂根本抱不过来。
榕树不容人,素来居家住宅里甚少栽种。而如今更是诡异地挥动枝桠巨掌往下拍,让人不寒而栗。
关键时刻,琚龙与燕和铃都被推开。密匝的树影奔着重璃就砸下去。那简直就是砸在这俩人心尖上,魂差点直接就惊散了。巨木落下扬起无数灰尘细沙,肆意飞扬。
燕和铃眼泪直流,想冲过去却被呛得直喘,咳嗽得直不起腰。而琚龙已经冲过去,只是这么大灰呛得他也是不好受,一边咳嗽一边喊,声儿都变了,听着跟生锈的破风箱一样。
“天有山崩地裂,人有生死离别,身既死矣,归葬四方,散!”
缭绕的灰烬尘埃中,一道嘹亮沉厚的男声响起,随着最后一个“散”字落音,那些飘飘扬扬的灰尘霎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抹掉般消失无影。
燕和铃总算又重新能看清眼前的世界,贪婪地大大地吸了口气。
“哥!”琚龙大喊一声。
就见重璃正立在扑下来的榕树枝杈上,他闭着眼,双手三指捏起悬在身前。燕和铃听不清他念什么,只看见他薄唇轻吟,无数风涡在他双手间旋转。开始还是透明色,逐渐泛橘发红。最后就像一团团火在飞旋。
重璃的低喃声也越来越响,燕和铃听不懂其中玄机。倒是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好听,直应了白居士的诗词“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燕和铃听得有点出神,没注意饿鬼近身,张牙舞爪扑咬过来。一道寒光闪过,饿鬼瘦如麻杆的手臂顿时折成两段,接着极为丑陋狰狞的脑袋也劈了对半,几点沥青般的液体飞溅出来。
“死女人你别傻站着!不然镰刀下次砍的就是你!”琚龙怒喝一声,又一挥战镰,将扑来的饿鬼斩成碎块。
燕和铃当然不想落后,情况很明显,重璃应该是在掐诀念咒布什么阵,这是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完全无法分心周遭。她跟琚龙的任务不但要自保,还要防止那些饿鬼阴马们来捣乱。
她左右一看,这日式枯山水庭院经常摆放些岩石,她瞄上块小点的,抓起来冲饿鬼的后脑勺上砸去。
燕和铃小时候也算是假小子那型的,能把跟自己同龄的男孩打得跑出去两趟街。虽说成年之后就不自觉地“淑女”不少,不过此时她可是顾不上这些了,管你饿鬼饱鬼的,先砸蒙了再说!
她这一砸下去,只有几根杂毛的饿鬼脑袋就开了瓢,沥青般的液体咕嘟咕嘟往外冒。饿鬼抬手一摸,转头呲着交错的黑牙冲燕和铃咆哮。它刚开腔吼就噗一声被石块砸了脸。
几颗黑牙直接崩飞了。
要说怕不怕,燕和铃心底当然怕,可她是越怕手底下越不停的主,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琚龙战镰旋过,侧头瞧了她两眼。向来不屑鄙视的口吻里都有几分惊讶:“果然是符合你的愚蠢蛮力!哥的五兵佩给你都是浪费!”
琚龙这么一提醒,燕和铃才想起自己脖子挂的银链子来。她伸手一摸,竟然将一吊坠给拽下来。一把亮闪闪的苗族牛角刀握在掌中。
有了趁手的武器,燕和铃心中也更有胆气。像模像样地比划两下后,企图靠近的饿鬼居然连连后退,大概是畏惧这辟邪的牛角刀。
她回头想看看重璃怎么样了,可这一回头就直接愣住了。琚龙不耐烦地喊了她一声:“死女人你愣什么!”说着也转头一看,却同样愣住了。
重璃的身影已经完全沉浸在金红光焰之中,他的姿势已变,右手伸直,左手搭在右臂上,像是要从这熊熊火光之中取出什么东西。他依然紧闭双眼,而那诡异榕树开始痉挛起来,鬼爪般的枝桠抽动挥舞,看样是要抓住重璃。
他右手握住一缕火焰,脚下一蹬,踩着那些扑抓过来的枝桠往上飞跃。劲风随身,墨发流泻,他右手一挥,攥住的那缕火焰居然飞扬起来,如鞭绳般将那榕树死死缠绕住。
此时重璃已跃到树顶,蓦地,他眼一睁,赤红如血。脚下火光大盛,身后三千青丝尽墨云,映得皮肤宛如白玉,风姿哀艳。
“破!”他轻吐一字,手扬火鞭,那在火光中垂死挣扎的劫魂树顿时化作万千火星飞散。一道道哀嚎的黑影自树影火光间盘旋而出,在庭院上空徘徊几圈后消散在云霄之间。
火屑飞溅间,饿鬼们被烫得兹哇乱叫。
燕和铃跟琚龙都有点看傻眼了,等回过神来,重璃已经落回地面。只是他半跪在地,身形有些晃悠。
“重璃!”
“哥!”
俩人都快步冲过去,在簌簌坠落的火屑间扶住重璃。他微垂着头,满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成白雪。
燕和铃心一疼,这是耗损过多啊。也不知是不是心烦意乱的缘故,她不禁觉得手臂上有点痒痒,使劲挠了几下。
重璃起身,什么都没说,先将一粒黄豆大的暗红药丸塞给琚龙。随后又将同样的东西拿给燕和铃。叮嘱她赶紧吃掉。
燕和铃毫不迟疑,直接塞进嘴里,本来她有点担心药丸虽然不大还是会噎住,可进了嘴才发觉药丸入口就化,有股苦味但冰凉凉的,倒还挺舒服。
“这庭院地上布置的都是骨灰,出生后见了天日又烧成灰的小孩,渴望着重新获得生机。谁皮肤沾了就会钻出孽芽,然后将宿主血肉吸食干净。”重璃解释给燕和铃听。
后者连忙一看自己手臂,果然有点点红肿,钻出小芽头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拱出来的毒粉刺呢!还好她这药丸一吃下去,钻出来的孽芽迅速枯萎灰败,消失得连点痕迹都没有。
“重璃你没事吧?”燕和铃关切得问。
没得大巫师答话,琚龙就先开口了:“死女人,你眼瞎了?”
燕和铃连惊带吓的,心中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立刻瞪了琚龙一眼:“我看见什么了?要不是你熊孩子作死,你哥能现在使点力量就消耗过多吗?”
这话算是戳到正要害,琚龙眼睛圆瞪,愤怒至极中还有点委屈与深受伤害的神情,眸中灼灼火光不亚于刚才焚树之焰啊。
燕和铃也不示弱,梗着脖子瞪回去。
倒是琚龙先撇开头,眉峰紧锁,拳头都要攥碎了。
重璃微微呵了口气,摆手道:“先别说这些了,这榕树本来就聚魂,又被改造成劫魂树,相传只要有魂魄的都会被它劫住,能逃离的只有大罗金仙或者极道魔尊。凡被它劫了魂就日日承受虫噬鸟啄,暴晒雨淋之苦,永无安宁之日。”
“那鬼差也是因此被困住的?这下树毁了,它就能解脱了吧?”燕和铃问。
重璃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好,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再接着说。琚龙有点急躁,冲燕和铃说:“能在阴司供职皆是鬼仙等级,虽说这鬼仙是最末等,可沾了仙字也不是单单一颗劫魂树能困住的!这是常识!”
燕和铃刚想回嘴,就听那种刺耳的铁链声又再次响起。
鬼差没办法硬拼,劫魂树是毁了,其他古古怪怪的东西却没少,眼看着就要把他们包围。而此时重璃气力不济,面如白纸,又一头雪发,无比憔悴。燕和铃也着急了,问琚龙:“现在怎么办?!”
琚龙脸色也极难看,他走到重璃跟前,弯腰背起来,扭头就跑。
“死女人,你自己跟紧了!我可不会救你!”
燕和铃知道情况危急,甩着那把牛角刀紧跟不放。她一路挥舞,也没什么章法,反正这刀倒是挺辟邪,那些古怪秽物碰上就嗷嗷叫。只是架不住这些东西越来越多。
仨人开始还奔着出口去,可跑着跑着就追得晕头转向。并不算太大的庭院就好像迷宫一样七扭八转起来。
“那边!”琚龙大吼一声。
他们眼前已经密密麻麻堵上一层层鬼怪秽物,别说造型可怖,就是这层层叠叠的架势都能逼死密集恐惧症患者。这些秽物并非全都实体,通过混沌模糊的身躯能看见点周围环境。
琚龙喊完就一手挥着战镰头前开出条路来,燕和铃紧跟着往前冲。这要是慢一步,道路很快就会被鬼怪秽物再给堵上。
就这么往前冲的当口,突然间,一股强劲煞气自琚龙他们前方扑来。那阴邪冰冷的感觉让人心生绝望。
燕和铃心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