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征的头一天起,克莱顿人就诸事不顺,再没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
这些天来,他们吃不好,睡不着,时时笼罩在敌人的阴影之中,哪怕是喝口水,水里都浸泡着腐烂着的尸体。
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但是被敌人接连不断地零敲碎打,如今连伤带病,损失惨重而毫无收获,上至领主,下至小兵,人人胸中都憋着一口恶气。
好不容易发现了敌方百姓的踪影,刚刚升起了希望,可对方的贫穷却超出了想象,非但远远不能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贪欲,反倒激起了胸中的怒火。
当暴戾之气挣脱了理智的束缚,兽性取代了人性之后,伯爵大人的话似乎也不好使了。
索姆贝拉见事态不仅没有得到控制,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由得心急如焚。
他了解费朗斯林特公爵的为人,公爵殿下虽说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事情闹得太大了,终究是难以收场。况且北约克郡也不是公爵一手遮天。
可他作为大军的总指挥和“克林奇百姓的解救者”,又不能总是和前面的那些“盗贼”搅和到一起,于是派朱利昂带着本部兵马,前去闹得最凶的北卡罗来纳所部弹压。
朱利昂明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得罪人的差事,不过他也实在看不下去贝氏家族的所作所为。再说了,如果是得罪别人或许还有些顾忌,至于贝氏家族,两家的关系反正是糟糕透顶了,也用不着在乎多得罪一回。
朱利安也随同前往,一行人加快速度,脱离了伯爵的本队。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前面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听得朱氏家族一干人等头皮发麻。
朱利昂等人快马加鞭,奔到近前,只见贝氏家族的人又搜出了一群克林奇的百姓。
因为一直是在正前方开路,所以从昨天开始,当克林奇人的阻击变得坚决有力之后,贝氏家族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
看上去他们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战斗,有些人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们的坐骑上都载满了抢来的财物,大多是从当地百姓身上扒下来的破衣烂衫,也不知道这些家伙要来干什么。
此时他们认真细致地在百姓中寻找着,一旦发现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伸手便抢。如果是看到了模样稍微过得去点的妇人,更是放声大笑,拉上马来当场就开始上下乱摸。<>如果有谁胆敢阻拦或是挣扎,抬手便是一剑。有些人的剑上早已鲜血淋漓。
朱利昂已经无心理会这些小事了。这里北卡罗来纳骑士的狂笑声和几百个克林奇村民的哭喊声,也丝毫不能和那凄厉的惨叫声相比。
一棵大树上吊着个赤条条的年轻男子,地上点着一堆熊熊篝火。那男子已经尽量蜷缩着身子,但是旁边有贝氏家族的士兵拉着绳索,随时可以将那男子放低,让他的双脚在火中炙烤。
那男子自膝盖以下被烤得焦黑干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眼看着他整个人都要烧着了,士兵又将绳子拉高,让他暂时离开火焰。那不似人声的惨叫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贝启卡等人站在大树前,看着那男子的惨状拍手大笑。
“贝启卡!”朱利昂怒吼一声,催马上前,此时他也顾忌不了那么许多,直接抬出了索姆贝拉伯爵。
“伯爵大人一再命令你收敛,你却变本加厉。看看你现在干的事情,别说像个骑士了,你说你还像个人么?”
“闭嘴,少拿伯爵大人来吓唬我。”贝启卡猛然回头。他神态狰狞,目露凶光,指着吊在树上的男子,“这个卑贱的农奴用十字弓射死了我手下的一位骑士,不狠狠地惩罚他,我怎么对得起遇难的骑士?就算是伯爵大人来了,也不能干涉我复仇。”
听他这么一说,朱利昂微微一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树上那男子离开了火焰,得了喘息的机会,他早就不指望活命,此时更是生不如死,厉声叫道,“你们这些天杀的克莱顿佬,二十年前你们杀害了我的父母,现在又来残害我的乡亲。老子杀一个够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突然,随着“嘣”的一声弓弦颤抖,一支弩矢如飞星流火,瞬间射中那那男子的咽喉,打断了他的叫嚣,也给了他最终的解脱。
“朱利安!”贝启卡怒发欲狂,恶狠狠地盯着举着十字弓的朱利安,“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朱利安用打着夹板的左手作为支撑,架着十字弓射出了那一箭,“他用十字弓杀害了你的骑士,我用十字弓杀他为你们报仇啊。”
他把十字弓插回马鞍旁特制的鞍囊,淡淡地说道:“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也用不着谢我。<>”
北卡罗来纳人险些被气得集体晕倒。贝启卡第一个把剑拔了出来,“朱利安,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见对方亮了家伙,朱氏家族这边也不甘示弱,朱利昂和朱汤顿父子也一起拔剑出鞘。一时间双方拔剑的声音连绵不绝。
朱利安单手一撑,从马上跳了下来,反手从萧文手中拔出了宝剑,指向人群中的贝启卡,“要交代是吧?好啊,来来,我就用手里的这把剑给你一个交代。”
贝启卡虽然处在盛怒当中,但是看到朱利安手中那把红光闪烁的长剑,顿时冷静了许多,哪敢过去?
“非要我指名道姓是吧?”朱利安单手持剑,轻轻松松地挽了一个剑花,身前红光荡漾,那沉重的双手巨剑在他手中轻如无物,“行啊,你给我听好了,本人朱利安,现向北卡罗来纳三级骑士贝启卡……”
“非要我发声,你们才能老实下来是吧?”场边响起了索姆贝拉伯爵那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朱利安也冷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贝启卡等人,看到克林奇人的惨状,看到自己这边那些所谓友军的丑态,朱利安又何尝不是满心戾气?
羞耻、鄙夷、愤怒、无奈……像是一条条无形的鞭子,时时鞭挞着他的心灵,鞭挞着他由理智筑成的心防。
他忽然想到,在这场战争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心灵就遭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等到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主导和指挥一场战争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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