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该是四月了。
回到帕岗,又是黄昏。
没多少人注意陈默这个其貌不扬、其装也不扬的小伙子。
穿身户外装,戴个遮阳帽,这样的穷**青年,一抓一大把。
但终究,还是有人关注的。
一群光着腚的小孩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围着陈默,伸出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些小乞儿看着实在可怜。
大一点的十来岁,小的才三五岁。
话都说不顺,瘦得跟猴儿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向素不相识的人伸手讨吃的,真是让人心酸呐。
本着国际主义同情心,陈默将身上仅有的硬币都掏了出来,全都给了小乞丐们,高兴得娃子们一阵欢呼雀跃,也没人道谢,一个个拿着钱就买吃的去了。
缅币的硬币,面值低到了陈默都羞于施舍的地步,但在小乞儿的眼里还是挺珍贵的。
“真是……可怜的娃啊!当年的我,也是这样子的么?”
陈默叹了口气。
忽然,他愣了愣,转身。
就见身后那黑黑的巷子里,两只眼睛正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这人,也要讨吃的么?”
寻思着,陈默对那人笑了笑。
一个白人男子,金发,很是俊秀,看着二十三四。
只不过,他头上的金发上满是泥水,身上的西装也看不出原样儿了,很是俊秀的脸上也有淤青好几处,站在那儿还要扶着墙,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饿的。
“玛丽!玛丽!备个,米,玛丽,山克友!”
见陈默蛮平易近人的,那人眼含戒惧地,小心谨慎地,走了过来,对陈默说着。
陈默感觉很可笑。
但看那人用直勾勾的目光瞅着自己的衣兜,他还是明白对方企图的。
这家伙也是要钱。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这么大个爷们儿,居然伸手乞讨,看来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你……要钱?”陈默问道。
“no!no!不是要,是借!我会报答你的,很严重的报答!”
那人急道,话说到后头,居然是一口华夏语。
只不过,他对华夏语的理解还不到位。
严重的……报答,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甚至直接一拳过去。
“要不,我请你吃饭?”陈默道。
这年代,骗子还是很多的。
与其把钱给人,不如请他吃东西。
在预备役的时候,郝班长和朱班副、刘增等就是这么教陈默的。
“也好!”金发男一点都不客气。
于是,陈默屁股后跟着金发男,二人前后脚进了东北人家。
陈默不像张欢那样兜里有大把的钱,他只有自己剩下的一千多块津贴换的缅币。
四菜一汤,花掉了三分之一。
陈默很有点心痛,所以来不及跟金发男客气,自己先吃上了,而且吃得很快。
“no!吃饭,慢嚼细咽的应该!不对的,你这样!”
认真地洗手回来,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又将面前桌子擦了好几遍,抬头一看,桌上饭菜少了一半儿了!
金发男很震惊,然后很诚恳地向陈默提意见了。
“是细嚼慢咽!还有,吃你的饭,吃完了咱们拜拜!”陈默很不爽地回道。
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特么一身泥巴、污水,还有屎尿味儿,难道你自己没闻见?
“朋友,不礼貌,你这样。我是德尔切,法学和经济学博士,请问您……”
陈默没有回答,抬头看看窗外,哪儿仿佛有好几头牛在飞。
德尔切腼腆一笑:“好吧,冒昧了。”
看出陈默没有跟他多作交流的意向,德尔切很老实地开始吃饭。
“这里的菜,太淡了,还有一股酸味,还有甜味!天啊,这里的厨师,简直是浪费食材!”
吃着,德尔切又开始抱怨了。
陈默就乐了:“貌似德尔切先生对吃这一道很有研究?”
德尔切艰难地咽下了菜,擦擦嘴,道:
“当然,全世界知名的菜系,都有幸被我品尝过的,我最喜欢的,还是华夏的川菜、湘菜……”
陈默就笑了:“那你肯定对酒也有研究了?”
德尔切道:“当然,我不仅是美食家,还是有名的美酒鉴定专家,像你们华夏的茅台、五粮液,虽然便宜,但的确很有味道,我经常喝的是拉菲、lepin、欧颂古堡之类的红酒。”
哦,原来这家伙不仅对吃挑剔,喝的也是世界最顶级的玩意儿。
只是,你特么要是先洗个澡、换身装备、整整发型,说不定我就信了。
我陈默虽然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但也不傻哈!
“嗯,蛮有品位的,可尊贵如你,怎么会变成……”说着,陈默摊着双手,把德尔切从上到下比划了一番。
德尔切顿时就哭丧着脸:
“你们华夏有句话,叫龙游浅谈遭虾戏啊,我这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
说着,他不仅哭丧着脸,而且真个哭了起来。
眼泪汪汪的,差点就让陈默相信了他的故事。
故事很曲折。
一个大家族的贵公子,出门远游,增长见闻。
转了大半个地球,慕翡翠之名来到了世界的东方——偏南。
没想到,这里与他想象的出入很大。
钱包被偷,手机被偷,护照、银行卡之类的全都没了,就剩下一个相机,结果相机也被抢了。
人生之晦暗,以此为最。
“那,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联系呢?像你们那么大的家族,把你接回去,应该很简单吧?”陈默笑着问道。
德尔切哭道:“打电话?怎么打电话?这里真是太落后了,连国际长途都没有啊!对了,我还报警了,这里的警察也不管,唉,真是地狱,这里是地狱啊!”
哦了,这解释就完美了,几乎无可挑剔。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陈默又问。
德尔切很犯难,想了想,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朋友,你是一个好心的朋友,如果你能多给我一些钱,我可以偷渡到华夏去,只要到了华夏,一切都好办了,华夏还有我们家族企业的分公司呐!”
陈默怔怔看着德尔切。
良久,他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一拳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