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里是上海？”陆巡呆呆地坐在瓦砾堆上，眺望眼前的废墟，“老贾，你死机了？”

“我没死机。”老贾淡淡地说，“你需要冷静一下头脑。”

“老贾我跟你说上海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之一，居住着上千万的人口……”陆巡的声音在发抖。

“这些我比你还清楚。”耳机打断了陆巡。

“别他妈开玩笑了，你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但他知道老贾是几乎不可能出错的，老贾是“红隼”系统的人工智能，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它的数据库内保存着超过五千万座大英图书馆的数据量，各方面都比陆巡自己靠谱。

就算陆巡自己的眼睛耳朵都出错了，老贾也不可能出错。

但这里他妈的怎么可能是上海

他去年还去过一趟上海……当时没买到高铁和动车票，陆巡坐着T109次列车从北京站到上海站，一路上颠簸了近十五个小时，车厢里挤得像是蒸笼。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列车才到上海，踏出车厢的陆巡拖着拉杆箱独自一人站在地下通道里，他抬头看绿色的路标，向左是地铁四号线，向右是出站口，拥挤的人流与他擦肩而过，陆巡像是潮水中的礁石，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低着头走得匆匆忙忙，所有人都素不相识都萍水相逢，那时陆巡觉得这个世界真大真复杂。

数不清的人生在这里汇，最近时你和你身边的人只相距几厘米，但你们的视线却从未相交。

在陆巡的记忆中，上海是个庞大繁华的城市，拥有远超北京的现代感，像是玻璃做的迷宫。

但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座庞大的废墟，荒凉又死寂，北风一刮漫天风沙。

这座城市至少被遗弃了二十年。

“这不可能，我去年还去过上海！”陆巡摇头，“这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要么就是你出了问题。”耳机中的声音仍旧淡定，“精神分裂导致的幻觉。”

“你才精神分裂，你全家都精神分裂！”陆巡怒骂，他坐在坡顶的水泥板上，伸手捡起一块砖头，轻轻掂了掂，然后用力朝远处的高楼抛了过去。

“有一个可能性。”老贾忽然说，“在我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符合常理的解释。”

“什么？”陆巡立即来了精神。

“你没有疯，这个世界也没有疯。”老贾淡淡地说，“你仍然是正常的陆巡，这里仍然是上海。”

“但……”

“听我说完。”老贾打断陆巡，“只是因为你现在置身于一个你之前从未来过的上海。”

“什么意思？”青年愣住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爱因斯坦–罗森桥？”

“什么什么？爱因斯坦和谁？什么桥？”陆巡皱眉，“拜托你能不能说人话？”

老贾有些无奈，陆巡或许是这世界上最出色的驾驶员，但他实在需要补一补物理课了。

“人话就是……你穿越了。”

世界陡然安静下来，青年在一瞬间定在了原地，他呆呆地注视着脚底的碎石和钢筋，大风裹挟着黄沙迎面扑来。

陆巡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极度荒唐的气息缓缓笼罩。

“我……穿越了？”陆巡半晌才抬起头，先定了半天，然后就跳了起来。

“这就是你思考了大半天才想出来的合乎常理的解释？这哪里合乎常理了？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你居然能提出这么扯淡的理由？老贾你的脑子坏掉了么？”

老贾依旧淡定。

“穿越这种事……历史上是存在先例的。”耳机语气平稳，“虽然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终究不是零。”

“历史上存在先例？”陆巡咧了咧嘴，“你是想给我讲某个名叫项少龙的先生回到秦朝艰苦奋斗的故事么……”

“不要把奇怪的东西牵扯进来。”老贾淡淡地说，“虽然黄易先生的小说我也看过。”

“你已经把奇怪的东西牵扯进来了好么……”

“你坐过飞机吧？”老贾打断陆巡。

飞机？陆巡一愣，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老贾的语言和思维逻辑跳脱得像是一只吃了兴奋剂的青蛙。这家伙毫无一个AI应有的自觉，经常把两件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进行比较，比如奥黛丽赫本和黑猩猩之间的联系，在陆巡看来就是美女与野兽八竿子打不着，但在老贾看来两者就是DNA碱基对序列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灵长类。

“你坐飞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飞机会出事故？”老贾问。

“飞机会出事？”陆巡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过，我上飞机就睡着了。”

“国内空难发生的概率不到一百二十万分之一，也就是说某个人如果每天都坐飞机，也要三千多年才会遇上一次事故。”老贾说，“这个概率极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不是零。”

老贾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所谓概率，仅仅只是统计学上的概念，是囊括了许多次事件的数据，但对那些坐上一架即将坠毁的航班的人来说，出现事故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老贾说，“对于那些注定出事的人来说，再低的概率都将失去意义。”

“你的意思是……我中大奖了？”

“是的。”老贾回答，“我不知道一个人碰巧穿越的概率有多大，没有具体的数学模型我无法计算，但那个概率绝对比你中一辈子彩票头奖的概率要低得多。”

陆巡站在瓦砾堆上眺望远方的废墟，虽然身在上海，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区，站在这里望不见黄浦江。

他站在这座城市的尸体上，陆巡有种感觉……脚下这个巨人正在逐步腐朽风化。它华丽的表皮已经被岁月侵蚀被风沙掩埋，露出古铜色和布满铁锈的骨骼，偶尔有发黄的广告纸页被风卷起从街面上滚过。

“我是穿越到了核战争之后的世界么？”陆巡嘟囔，“我接下来是不是得先找到食物，水和幸存者？”

“是的，先保证必要的生存资料。”耳机中传来肯定的回答，老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坚定。

陆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老贾还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去他娘的穿越！”陆巡愤愤地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抛了出去。

陆巡远远地望着那块碎石落进一片低矮的居民区里消失不见，然后狠狠地朝脚下吐了口唾沫……城市都成了这样，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抓他的随地吐痰吧？

“危险！陆巡趴下！”耳机中突然传来老贾的吼声。

陆巡下意识地抬头，眼前陡然一亮，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爆响，灼人的热风割过陆巡的面颊。

陆巡反射性地后退躲避冲击，脚下一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倒在水泥板上，下巴磕在石头上摔得七荤八素，半晌才回过神来，“靠，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刚刚丢的只是块石头吧？不是手雷吧？”

难道说自己穿越后还有了异能？成了炸弹人？能把自己摸过的所有东西都变成炸弹？

“你刚刚丢的确实是一块石头。”老贾说，“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刚刚的爆炸不是你造成的。”

“那是……”

“是火箭筒，RPG7型火箭助推榴弹。”老贾的语速极快，“听着陆巡，刚刚有人朝这边发射了火箭弹，我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不是你，但你目前的处境极为危险，这里不仅存在幸存者，而且是全副武装的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