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云和三个女儿离开怀仁堂以后,在镇上转了转,阿玉、润月和翠雯三个丫鬟随行伺候。
冉秋云和婉婉说好,“怀仁堂”的事情了了之后,她带婉婉到镇上溜达溜达。
母女四人,从中街经过北街转到东街,从东街经过南街转到西街。
转到南街的时候,几个丫鬟和姐妹三人手上已经拎满了东西。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冉秋云给婉婉买的,还有一部分是两个姐姐卖给妹妹婉婉的礼物。
这些东西中有首饰,有胭脂水粉,还有几匹绫罗绸缎和六件毛皮大衣。
冉秋云还带婉婉到谭家的店铺和作坊去转了转,店铺有家具店,伞铺,酒铺,皮草行,作坊有伞作坊和皮草作坊。
阿玉手上拎着的六件毛皮大衣就是皮草行的严掌柜送的。
自己家的皮草行,当然用不着付银子了。冉秋云按照规矩,在皮草行的账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婉婉手上拿着的三把花伞是从谭记伞铺挑的。
这三把花伞,一把留给自己用,两把送给两个妹妹。
六件毛皮大衣是冉秋云送给婉婉的养父养母、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的。
冉秋云知道婉婉的心思,她虽然回到了谭家大院,但心里面仍然惦记着养父养母。
李俊生和戚氏在谭家大院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们就回刘家堡去了。
李俊生说家里面离不开他们,当然,这只是他的借口。
李俊生是什么人?他是一个有自尊的人,他们夫妻俩的生活在刘家堡,而不在谭家大院,他们到谭家大院来只是走亲戚。
养父养母离开谭家大院的时候,婉婉很伤心,这两天,她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
看到母亲为养父养母、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一人买了一件毛皮大衣,婉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冉秋云还答应安排时间领婉婉到刘家堡去走亲戚。
晚上,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冉秋云为女儿安排了房间,但自从走进谭家大院以后,婉婉一直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
玉婷大概是心里不平衡,晚上,她也跑到母亲的房间,想和母亲、婉婉睡一张床,结果被母亲赶走了。
今天晚上,冉秋云要和婉婉谈婚姻大事,女孩子脸皮薄,即使是姐姐在跟前,婉婉也会害臊的。
冉秋云答应玉婷明天晚上到她的房间来,这样才把玉婷支开。
婉婉不晓事,她不知道母亲的心事,她吵吵想让姐姐玉婷和她们睡在一起。
冉秋云以床太小,千万不要挤了婉婉。姐妹俩这才作罢。
其实,床很大,别说三个人,就是再加上玉兰也能睡得下。
玉婷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女孩子,十八年来,她不曾违逆过母亲,母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阿玉和润月伺候母女俩睡下,息了灯以后,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冉秋云将婉婉搂在自己的怀里,这几天,她都是这么搂着婉婉睡的,想一想十六年前婉婉被抱走的情形,想一想婉婉在刘家堡的日子。
虽然李俊生夫妻俩对婉婉很好,但李家的日子和谭家大院的日子是不能比的,想一想婉婉十四岁就离开刘家堡到青州尚家去帮佣,她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酸楚。
她觉得亏欠婉婉的太多,所以,怎么待她都不过分。
婉婉微闭双眼,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这就是她十六年来在睡梦中反复出现的情形。
在睡梦中,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
每当梦见母亲,伸出双手扑向母亲的时候,母亲就突然不见了,她就找啊找,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找到,最后的结果是哭湿了枕巾。
现在,她终于躺在了母亲的怀里。
冉秋云感觉到自己的臂弯有些潮湿——女儿紧紧地抱着她,身体一动不动。
“婉婉,你睡着了吗?”
婉婉摇摇头。
“婉婉,娘跟你说会话,好吗?”
婉婉点了一下头。
“婉婉,我听说你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媒人到李家去提亲了。”
“婉婉点了两下头。”
“娘还听说,上门提亲的媒人有很多。”
婉婉“噗嗤”一声笑了,同时抖动了几下身体。
“我闺女天生丽质,花容月貌,是个男孩子都会喜欢。”
“娘。”婉婉娇嗔道。
“如今,我闺女已经年方十六,有没有意中人啊!”
“娘,你怎么跟婉婉说这个啊?”她换了一个姿势,和母亲脸对着脸,“娘,你是不是想早一点把婉婉打发出去啊!”
“傻闺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婉婉迟早要有自己的心上人的——婉婉是不可能跟娘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娘的意思是,娘迟早是要老的。”
“娘,婉婉就要跟娘在一起,永不分离。”
“婉婉,你觉得为仁哥哥怎么样?”
“为仁哥哥?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娘也就是随便问问。傻孩子,娘有很多心里话要跟婉婉说,婉婉难道没有心里话要跟娘说嘛?”
回应冉秋云的是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婉婉的心里确实有很多心里话要对母亲说。
冉秋云摇了摇婉婉的身体:“婉婉,你怎么不说话呀?”
“娘,婉婉在听娘说话呢。”
“自从赵妈把你抱走之后,娘的心里一直是空落落的,就像是被什么人掏空了一样。”
“娘和为仁相依为命,刚开始的日子还能熬得过去,自从三太太生下三个儿子以后,我们母子俩势单力孤,幸亏为仁懂事乖巧,再加上你爹百般呵护,我们的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为仁十三岁的时候,你爹就带着他到店铺和作坊跑,教他做生意,学本事。”
“爹怎么不教为义做生意啊?”
“为仁从小就爱读书学习,为义从小被她娘教坏了,她不但不好好读书,她还在学堂调皮捣蛋,弄的二爷头皮发麻,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爷还跟你爹说,如果把谭家的生意交给为义打理,那谭家的生意,包括整个谭家都会毁在他的手里。”
“娘,你怎么不说了?”
“婉婉,你在听吗?”
“娘,我听着呢?”
“娘说的是你为仁哥哥的事情,你想听吗?”
“婉婉想听。”
冉秋云有意试探婉婉的反应,婉婉想听为仁的事情,这说明他对为仁有好感。
“几年前,府内外风传为仁的身世,娘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一天一天地熬日子。三太太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为义做潭府的大当家。”
“那——为仁哥哥的身世之事一定是他们说出去的。”
“我女儿冰雪聪明,这么快就听出来了。他们竟然还知道了为仁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娘也不知道。他们还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了你爹。”
“我爹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害得你爹生了一场病,但你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这件事情憋在了自己的心里。你知道为仁是怎么想的吗?”
“为仁哥哥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离开谭家大院,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可他舍不得娘,还有你爹,二爷和你爹——他们没有看错人。”
“为仁是一个好孩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汗,他想让你回到娘的身边来。”
冉秋云想让婉婉知道一个完整的为仁,婉婉刚回到谭家大院,她对为仁的认识和了解只是表面的,初步的。
事实可不是这样,婉婉对为仁的了解从很早就开始了:“娘,婉婉早就认识为仁哥哥了。”
“什么——你说什么,婉婉,你早就认识为仁了?”
“是啊!为仁哥哥虽然是潭府的大少爷,可他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样子。”
“婉婉,你快跟娘说说。”
“小时候时候,婉婉就跟着两个哥哥到山上去砍柴。当时,为仁哥哥带着一帮人到山上去檀树林伐木。娘,这——你总该知道吧!”
“不错,是有这件事情,我们谭家在刘家堡有一大片檀树林,隔一段时间,老爷和为仁就要带一帮人去伐木。”
“树放倒之后,旁边的小树杈不是要砍掉吗?我们兄妹三人就去捡拾那些砍下来的小树枝,可那帮工人不愿意,他们还要赶我们走。”
“后来,为仁哥哥来了,他把那帮工人训了一顿,他还让工人帮我们捡拾小树枝。”
“后来,工人每次上山伐木,都不赶我们了。”
“我们捡拾了很多小树枝,我背了一趟又一趟,就那些小树枝,我们家烧了很长时间。烧不完,哥哥就背到歇马镇去卖。”
“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冉秋云的意思是感谢老天爷很早的时候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
“还有一次,我和哥哥背着一大捆柴下山,那些伐木的工人也收工下山。”
“下山的时候,我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连人带身后的柴禾摔倒在地上,突然一个人把婉婉从地上扶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为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