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武元知道，自己在害怕，

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人死去的过程，触摸着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生机一点一点地流逝，

还是被狗咬死的，发生在宠物店里，

在他的店里，

武元应该感到害怕，

但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用收银台上的毛巾胡乱抹了抹手上的血迹，武元拿出手机划开屏锁，准备拨打妖妖灵，

虽然没什么必要了，他还准备再打一下幺二零。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意外，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杀人凶手，

如果硬是要追究他的责任，那顶多就是没有及时发现奥丁发疯前的预兆——事实上，他真的不是由于疏忽才没有发现的，

因为像奥丁那样的金毛，他接触过的少说也有百来条，奥丁在他离开前的体征与其它健康狗也没什么差别……

但不谈良心是否能过意的去，至少也要让别人看到自己对此的态度不是？

回头李婶的家人追究起来，他就可以说，他已经尽力了，连救护车都给叫来了，对李婶遭遇的意外还是很悲痛的，

噢，对了，他还有……

就在这时，一股没有预兆的，沉甸甸的恐惧压上武元的心头，绝望的感觉充斥了他的脑海，

奥丁凶残的眼神盯着他，

尖锐的牙齿刺进他的脖子，扯开他的血肉，

血液如同水枪般滋了出来，

捂……捂不住！

痛……怎么那么痛？！

他要死了，

他好遗憾，

好后悔，

好……怕……

“？？？”武元抓着自己完好的脖子，困惑地甩了甩脑袋，然后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脑袋磕在收银台的边角，他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下，

【我怎么回事？】

他想起身，四肢却酸软无力，剧烈颤抖着，不受控制，

一番挣扎，手脚划拉着使身体从侧躺，脑袋歪斜靠着收银台的姿势换成了趴在地上的姿势，

脸颊贴着冰凉的瓷砖，稍微舒服些了，

但仍然感觉到了打心眼儿里升腾起的恐惧和绝望。

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恐惧竟然也可以分出那么多不同的层次，

对于不同事物的恐惧，具体的程度如何，咸了淡了，都被他“品尝”了出来，

他怕狗，怕得如同鬼片里的主角之于真实存在的害人性命的鬼，

他怕死，怕得要死，

他还怕自己现在这种突然怕狗怕死的精神状态。

“咚咚，咚咚……”

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闻，恐惧在逐渐发酵，武元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肾上腺激素过高而被吓死。

【等等……

不应该这样啊，不应该……

对，这不是真的……

武元……冷静……

冷静下来……

这都是假的，

你可以的……】

武元迟钝的脑子转动着，他知道自己的喉咙是完好的，流血而死也一定是错觉，顶多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加上一番自我安慰，倒也让自己安心了不少。

一面恐惧着，一面又放松了下来，武元惊讶于自己竟然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

……

不知过了多久，武元感觉到内心的恐惧如同潮水般一下一下缓慢而又坚定地退去，脑子也逐渐可以正常思考了，

眨眨眼睛，定了定神，手脚可算是有了点力气，心悸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他缓缓地支起身体站了起来，摸了摸身体，发现没有少掉零件，也没有什么伤口，就是脑袋侧面撞到收银台的位置有些钝痛感。

他捡起手机看看了，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屏幕上出现了一块蛛网般的裂纹，

拿指甲刮了刮，表面凹凸不平，

只碎了钢化膜。

武元想到了路上看到的如同墙壁的黑色潮水，回忆了一遍李梅芳死亡的过程，结合刚才自己那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恐惧感，推敲着其中的关联，

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或许，看到的那黑潮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无从证明，他想到李婶的尸体，便将注意力从这事上暂时转移了开来。

武元想了想，拿起收银台下面的U形锁走到门口，打算先把门关了，

一高一矮两个男性以正常的音量交谈着，步履匆匆地从店门口路过：

“出车祸了？在哪里？”

“就在晨华路上，离街道也不远，三辆车撞在一起！”

“晨华路的交通管制不是挺好么？多久没出过车祸了……死人没？”

“那是……其实真正奇怪的是那司机，听说跟疯了一样，逮着一个人就咬，直接把一块肉都咬下来吃了！最后被敲了一棍，控制起来了。”

“那被咬的那人死了么？”

“我不知道，听说送上车的时候还没死……”

“那司机不会是狂犬病吧？”

“我怎么知道？”

“哥，那要不我们……”

“你可别瞎掺和啊，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突然就乱了起来，我一朋友刚才打电话跟我讲他被堵在路上了，说是前面出了车祸……这太巧了。”

“你说不会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吧？被咬的会不会变成丧尸？”

“那你肯定活不过三集！赶紧跟我……”

因为武元是侧着身子站在店门前，那两个男人也没见到他右手上的血迹，

他竖着耳朵细听，直到两人走远，彻底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那年纪稍长的男人所说的晨华路，就是通往商业区的主大路的名字，

武元眼睛一眯，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忍不住担忧，在自己店里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并不是个例……

头颅还在隐隐作痛，心悸的感受依然明显，

武元从里面锁上了玻璃门，指尖颤抖着拨出了妖妖灵。

“嘟——嘟——嘟——”

连续三声急促的忙音过后连线自动被切断，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占线，

换了幺二零，同样如此。

武元摸了摸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真实的……

好慌。

【首先，要冷静下来……】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些状况，与其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倒不如先集中精力想办法搞清自己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

如果刚才过路的拿个年轻人以说笑的口吻谈到的世界末日真的发生了，出现了丧尸之类的东西，那李婶的尸体也必须尽快处理掉……

对了，她是被金毛狗咬死的……或许是什么可以感染许多种动物的烈性病毒？

会不会是那阵黑潮带过来的？

武元猜测着，自我安慰着，心里盘算起之后该怎么做。

他看了看自己右手的血迹，顿时把自己吓了一跳，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赶忙跑到了宠物室把李梅芳的脚往里踢了踢，带上侧门，从口袋掏出钥匙把门锁上，

然后气喘吁吁地窜上楼梯，用钥匙打开二楼的门后冲进了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挤着洗手液洗起手来，

洗完手后洗脖子，毫不在意衣服被水打湿。

等到把刚才触摸的手机、钥匙都用水擦了一遍，武元总算是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