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的两个随从收拾好东西在院外等候,明风主持带着他们先行一步。
明王见谢玲珑忙碌的进出两个房间却是空着手出来,没有功夫问她,背着她施展轻功跟在明海身后飞上屋檐走直线去湘枫寺后山,兔起鹘落,转眼间消失。
谢奇阳穿好衣服出屋,看见廖小松、柄叔、吴嫂、秋云、冬月、马嫂、都披着外衣站在院里,问道:“小姐和明公子呢?”
荷花背诵谢玲珑临时匆匆教的话,见谢奇阳没有起疑心,吁了一口气。
谢奇阳叫下人们都回房,他进屋脱衣服接着睡觉,何七雪狐疑道:“怎么半夜去,天亮了去不行吗?”
谢奇阳通过修湘江长堤的事对观世音菩萨的佛示深信不疑,道:“这是菩萨的佛示,现在这个时辰上山,等赶到湘枫寺正好就是吉时。明伢子、山伢子刚成了亲,菩萨就来了佛示,这可是咱们全家的大好事,就是委屈珑妹子受苦了。”
何七雪疑心都消了,自豪道:“我的珑妹子是家里所有人的福星。”
谢奇阳感叹道:“明公子真是个重情义的,他除去老老太太、青伢子、城伢子,还要给咱们家祈福。”
何七雪捂嘴笑出声,道:“你还少说一位,明公子肯定要给平安娘祈福。明公子向来爱胡闹,但一说到亲事,脸皮还是很薄。”
夫妻俩哪里能想到明王在说谎,相拥着睡下。三号院的下人各自回屋。
岳麓山后山即北山,朝向阴面,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冬季阴冷潮湿,积雪难融,山顶冬风肆虐呼啸吹得碎雪漫天飞扬,气温比山下低了十几度。这里冬天无人会来。
距离山顶十丈处有几片不大的树林,树木的枝叶上都积着白雪。
一片茂密的松林中间站立着六只巨大黑雕,羽翼坚硬如钢,雕爪钩似尖锐弯刀,双眼紧闭,如同老僧打坐般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六雕身后是两间旧木屋,平时白天黑夜屋子里都没有人,今夜一间木屋里面偶尔传出男子有气无力低沉的说话声。
木屋有门无窗,常时期锁着,空气阴湿有股难闻木头的霉味。
屋子东北角落里放着一盏灯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要灭掉的油灯,西北角落有一只外观剥了八成漆的破旧木马桶,挨着东面墙有三个用土砌成形状类似床的高土堆,上面垫着干草铺着半旧的褥子,除去这些再无别物,简陋的像个废屋。
一个穿着玄衣僧衣戴着灰兔毛皮帽的白眉老和尚坐在靠近门的那张“土床”上,面朝东方,盘腿打坐,双手合十夹着一串佛珠,干裂的嘴唇微张用低弱沙哑的声音念着《观音经》。床尾放着两个土黄色大包袱,里面装着一些干粮、药材、日常用品、碗等等。
老和尚旁边的“土床”上面并排躺着两个用成人穿着黑狐狸毛斗蓬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呼气很小的孩子,床尾坐着一个戴着黑狼毛皮帽穿着黑衣双眼一脸悲伤的少年。
两个孩子眼睛紧闭,脸上布满恐怖的砖型小红色疱疹,分不出性别,偶尔小身子抽搐,紫红的嘴唇张开发出小猫一样痛苦声,叫人听着心碎。
少年皮肤古铜色,瓜子脸丹凤眼,剑眉直鼻,嘴唇右下角一颗芝麻大殷红的痣,五观如同刀雕般精致完美,只是浑身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杀气让人无法接近。此时,他眼白布满血丝,剑眉紧蹙,嘴唇苍白干裂出血,像是疲惫到极致,马上就要倒下。
最靠里的“土床”上躺着一个披着底部用金线绣着孔雀羽毛图案孔雀蓝色华贵斗蓬的小女孩,脸上长着几十个透明能见脓水的脓疱疹,垂下的两只眼皮上都有脓疱疹,比那两个很小的孩子看上去更加恐怖恶心。
少年有气无力道:“师叔,我去弄些雪水来。”这一路长途跋涉,带着的十斤灵果、鹿血膏、灵人参都给三个得天花的小孩吃了续命。他和师叔渴了就喝雪水,饿了就啃干饼,五天五夜没合眼,还得时常给三个孩子输送内力,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少年从包袱里取出一只红铜钵盂,去木屋外从树叶上弄了一钵盂雪,自己又吃了几口,被雪冰的牙齿发颤,体内热量不多,再这样下去,他都要熬不住了,何况近九十岁高龄的师叔。
少年返回木屋关上门,瞧到老和尚侧倒在“土床”上,口吐白沫,佛珠掉在一旁,双手抽搐,像是马上要圆寂,慌得将他扶起,用银针扎他的人中,热泪盈眶叫道:“师叔!”
老和尚睁大眼发出低弱的声音,“和泉,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凶劫,要是过不去也没有办法。我在等她来。”
少年紧紧握住老和尚的手,见他双颊凹陷瞳孔散发浮现死气,急忙将所剩不多的内力输送过去,低声泣道:“师叔,您再坚持一会儿,珑珑马上就到寺院。”
木屋外传来六只黑雕兴奋的啾啾啾叫声,像是遇到了亲人。
少年抬头望向木屋的门,却没有人说话,目光复杂轻叹一声。他期盼谢玲珑到寺里向观世音菩萨祈祷,却不想让她到这里来感染上天花。
“喵喵。”一只算上尾巴才一尺长的小白猫睁着圆溜溜的猫眼凭空出现在一只大包袱上面,朝少年叫了两声像是打招呼,而后蹦到老和尚胸口,粉红鼻头抽动几下,张开猫嘴朝老和尚的脸打了两个喷嚏,未等少年反应过来,极为灵敏迅速的蹦到另外两张木床,先后朝三个小孩恶心的脸打了三个喷嚏。
少年激动道:“灵兽王小白,我是和泉,你竟然还认得我!”
小白紧急时刻赶到,连着输出五口灵气保住四人性命,法力全部用尽,暂时没有法力指挥这具肉身行动,无法回应和泉,四脚朝天躺在小女孩的脚边闭目一动不动。
玄灯感觉到鼻腔里蹿入一股巨大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散布全身,修复功能消失衰弱的五脏六腑,身体重新拥有生机,难以抑制内心激动,老目含泪道:“和泉,不用给我输送内力。我已经渡过死劫。”
和泉扶着玄灯躺扶在“土床”上,给他喂点雪水,瞧着他腊黄的脸色缓缓转变成苍白无血色,连忙给他把脉,点头道:“师叔,您的生命力强盛了许多,添了几年寿命。”
“嗯。”玄灯应了一声,偏头望向三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脸色又沉下来,长叹道:“我倒是希望把生机都给了他们。”
和泉缓缓道:“师叔,您莫难过。您为了救他们险些圆寂,如今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
玄灯关切道:“和泉,你快躺着歇歇,横竖是张床,咱们挤挤眯一会缓缓神,等玲珑供奉的消息。”
阴冷潮湿的木屋,一老一少如同十几年前在外云游夜宿山洞般穿着衣裤脱掉鞋在“土床”抵足而眠,刚合上眼便打起鼾声,竟未发现最里头“土床”上小女孩眼皮微动半睁着。
过了一盏茶功夫,木屋外传来僧人叫声,道:“师叔、师叔祖,玲珑供奉来了。”
“珑珑!”和泉猛的睁眼,腾的坐起来鞋都忘记穿上冲出门去,夜风灌进木屋,吹灭了角落的油灯,身后陷入黑暗。
谢玲珑伏在明王背上,感觉路途极远,时间过了好久,终于听明海说到了目的地,远远望到松林的木屋门打开隐现光亮,一个黑衣人闪现在门前,突然间光亮消失什么也看不到,心一沉更加担忧,忍不住唤道:“小泉子,是你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传来和泉磁性低沉威严着急的声音,“珑珑,你千万别过来!木屋里有三个病人得了天花,你快去观世音菩萨殿为他们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