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风雪中的忍耐
2015-10-14 作者: Jane Eyre
631 风雪中的忍耐
草原的夜总是格外宁静,除了那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偶尔的狼嚎之外。倘若是平时,置身于草原的中央,就好像置身于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前后左右尽是茫茫的绿草,一望无际,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特别是夜晚的时候,当黑色的阴影投射到绿草身上的时候,你就会感觉,自己是被一片阴影所包围,不是那些绿色的草。
下雪的草原,在夜里又是不一样的。所谓的阴影并没有露出它的狰狞,嫩绿的草原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在月光的照耀下,现出一抹诡异的银白。可以这样说,这是一片银白色的海洋,漫延到天与地的尽头,看不到边。他一直在延伸,延伸到那不知道是何处的远方,偶尔掠过耳畔的寒风拂动着地上的青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但却没有狼嚎声了。这边是草原上最凶恶最顽强的狼,也被这寒冷的侵蚀所击败,它们成群地躲在自己的狼窝里,或者像猎狗似的,将头埋在地里,身子瑟瑟发抖。
獠城之外屹立的几座新搭建起来的军帐,嫩绿的颜色原本应该与草原融为一体的,但现在却在这白色的冰原之中,变得格外的突兀。
稀稀落落的几个士兵在军帐外巡视,他们穿着单薄的军衣,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仿佛害怕地上的积雪,将他们绊倒。他们的身子瑟瑟发抖,从口中呼出的白烟即便在这夜色弥漫之中,依旧能够被清楚地看见,白色的气体,在他们头顶低空的位子,结出了一片网状的烟,层层叠叠的,让人见了有种飘渺的感觉。
士兵们无暇顾及这种美妙的景色,他们更不会明白什么是仙境。他们在意的仅仅是自己的身体,乃至于面对这种寒冷的天气,他们所能做的就只剩下各种恶毒的咒骂了。
“这该死的龙格力!该死的天气!”一名士兵的口中一年发出了两声这样的咒骂,都是用该死的开头,然后配上恨恨的语气。可以看得出把心中的怨气颇为浓厚,乃自于,即便在军营之中,即便正在执行着巡逻的任务,他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怒得几乎要爆发的尖锐情绪。
如果说这是一名士兵的情绪,那不会有什么问题。所有的团体,都会出现异类,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种恨的情绪,却并不是一名士兵特别的情绪,而是所有人的,所有人都暗恨那个,让将他们关在城外的该死的龙格力,还有这出奇寒冷的天气。
这种深邃的怨恨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看见自己的战友的尸体的不安情绪,如果说那只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话,现在便是感同身受了。对于所有人来说,寒冷都是相同的。她不会因为你的高低贵贱,而有任何分别。所不同的,将军们拥有保温用的厚重棉衣,他们可以将自己裹的像是北境偏北的白色的熊,而普通的士兵,只有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士兵们的军帐,并不能阻挡寒风的侵袭。从边角位置路过的风,带来的寒气侵蚀着士兵的身体,而地底的寒气也同时在躁动着,都是一股不次于寒风所带来的气息。它寒冷无情,甚至无孔不入。
士兵们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寒冷,在湖南帝国中也很少出现这样的天气,从老人的记忆力,我有十几年前的那场风雪,能与之相比。
“嗨,还记得那场雪吗?”一个年老的士兵,对另一名年老的士兵说。他的目光里掠过的一丝缅怀的神色,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可紧接着这种缅怀的神色,便开始逐渐消去,他整个面孔开始变得狰狞,就好像回忆起了某些恐怖的碎片似的。
“当然,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死去的人。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一个个幸福的笑脸,是那样的诡异,我永远都忘不了。”另一名士兵脸上浮现着同样的狰狞,他甚至有些气喘,呼出的白气凝聚成肉眼可见的烟雾。
“不,他们是真的感受到幸福了,而不是所谓的诡异。”发起话题的老年士兵继续说,“我的家乡在北境偏北,那里经常下雪,一到冬天就下个不停。对了,我的家乡,只有稍微有些冷的冬天,和严寒的冬天,其他四季,并不分明。”
说话的士兵停了停,换了口气,却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他摇晃着脑袋,同时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我见过太多冻死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听家乡的老人说,人在被冻得昏迷的时候,会出现幻想,面前会出现一堆火,一堆红的像血的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人类的身体并不会感觉到寒冷,而是越发的温暖……”
“温暖,难道温暖还会被冻死吗?”另一名士兵忍不住插话道。
士兵皱皱眉头,面色不愉的看着身边的插话者。人都不喜欢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有外人进来插话,特别是,当自己说的眉飞色舞之时,对这种插话的行为更是无法容忍的。
“嘿兄弟,到底是你说还是听我说,不要插话。”士兵面带微笑地调侃着,可谁也不知道这种微笑背后是否是暗流涌动。
“知道,我知道。”插话的士兵自知过错,于是身子半弓着,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好好听着就行了。”士兵点了点头,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不是一名平头大兵,他是一名威严的军官似的。
事实上真正的军官永远都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直接将插话的士兵杀死,并且将他们的尸体拖出去喂在冰原上的狼。这是军队里的一种风俗,虽然恶毒,却也是必须的。
“我说过的那只是幻觉,幻觉知道吗?”士兵继续说,双手高高的向上扬,将右手的长刀举过了头顶。当身在月光的映射下,闪出了一抹诡异的银白,就好像这地下的雪,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那惊人的寒气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次,原本应该插话的士兵,却没有插话了。他只是站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这次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知道似的。手舞足蹈的士兵,终于觉得索然无趣了。他终于体会到没有插话的人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至少在没有人激起他的斗性,语言就变成一杯白开水,没有任何味道。
“你知道的,他们即将死去,外界的寒冷让他们的身体自然散发出最后的热量,那是寄存在心脏之中,用来锁住灵魂的热量,他们很快就会死去,唯一幸福的是他们并没有在痛苦中死去,而是沉浸在幸福之中。”
老年士兵随后将事情说完,便不再说话了。他快速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双手来回的摩挲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身体那仅有的热量。身边的士兵也没有接话,他学着老年士兵的模样,做着同样的动作,或者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模仿,而只是一种人类的本能而已。当你感觉到寒冷的时候,总会作出一些能够取暖的动作,就好像现在的两名士兵,所做的动作一样。
夜是如此的寂寞,乃至于士兵的谈话声在这幽静的空间里,能够传到老远。就好像一圈散开的音波,传递到了那广袤的空间之中。他逐渐变得模糊,逐渐变得不清晰,甚至,逐渐变得微弱,直到其他士兵的耳边,只听到这种嗡嗡的声音为止,他们甚至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回音。
整座军营都沉浸在这种浮躁的氛围之中,但这种浮躁却又埋藏在夜的安宁之中,于是两种相互矛盾的个体竟然形成了一个相对和谐的整体,就好像天平的两边,相互平齐。
与军帐之外的安静不同,在那最为硕大的军帐之内,却是一派嘈杂的景色。虽然没有华丽的雕栏,也没有美女的侍奉,但美酒在军队中确实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