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锅里冒出气泡,水终于烧开了。她端起奶锅跑回隔壁,没管身后烧得正旺的火苗,就随它烧去,反正无论烧穿地板还是引燃整栋楼,都不会有人追究她的责任。
铝制的奶锅把手烧得极热,甘澜掂着脚把奶锅端回来,扔在桌子上就开始摸耳朵,烫得原地蹦了一圈。
“烫到手了?”桌子对面,宁予以极其疲惫的声音询问道:“怎么不带上手套?”
那种熟悉的、温柔又体贴的语调一响起,甘澜立刻转头盯住他:“宁予?”
“嗯,先别吵。”说完这话,他又合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甘澜脸颊抽了抽,即便他调用宁予的记忆来附和自己,眼前所见也都是假象,自己感情上根本接受不了,反而感到无比的恶心。
奶锅中的水由热变冷,宁予再次睁开了眼睛:“真傻,你怎么跟来了。”
甘澜走到近处,仔仔细细观摩他的表情,即便知道这东西学起人来有模有样,但这也太像了,她与宁予朝夕相处三月有余,知晓他一切细节,竟也看不出一点破绽。
“别装了,没用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你了。”
“唉,是我自作孽,把你教得太好。”宁予苦笑,说着就来拉她的手。
甘澜把手背在身后不给他碰:“呸!别以为有张宁予的脸就能占我便宜!你们芯里不一样!”
宁予撤回手:“我可以解释。”
哎呦!这东西为了蒙骗自己还真下了苦力气,甘澜略感好奇:“你冥思苦想这么久,到底编出什么好理由啦?”
“我说我是宁予就真的是,即使他们涉入我的意识,让我成为一个单体时,那个我也不会欺骗你,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宁予早警告过我,你这东西狡猾得很,果然如此。”
感觉场面陷入了僵局,宁予妥协:“那你就当我讲一个故事好了。”
甘澜冷笑一声,正想说点什么话奚落他,余光却瞥见了红木长椅边的半截尸体,于是当下息了声——这东西心狠手辣着呢,自己还是收敛点好,假使逼急了他,他要赶自己走,或者干脆把她干掉怎么办?
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暗暗鼓掌,缓和了语气回答:“你说吧。”
宁予一眼就看出她在敷衍自己,叹了口气。
“一年前,我在G省的项目解除保密状态,于是回H省探亲——”
他的工作会接触密级很高的项目,因此门槛极高,不仅要求技术精湛,更要求政治素质过硬,排得上号的几代专家都有师承关系。宁予大学毕业后得教授推荐,成为这个国家实验室的一员。彼时实验室承接了一个保密项目,被全员打包发配到G省,高墙一围就是两年,“刑满释放”后,宁予立刻收拾行李,飞也似的滚回了H省老家。
他与昔日旧友吃喝玩乐了半个月,被G省枯燥生活风干的灵魂终于滋润回来了,可假期还剩一个月,不找点事做可不行。恰好此时,他过去的高中联系到他,希望他回母校做个开学演讲,宁予欣然同意,并开始同母校的对接人讨论演讲的主题和内容。
可两次对接下来,宁予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这个人卯着劲在打探他的工作内容。
他所在实验室的保密条例非常严格,有说梦话这种毛病都不会录用,而且一旦离开实验室,就绝不能再谈论半个字的工作,即便假期中给实验室打电话,都必须向当地保密局申请特制的保密电话。他们出来休假,下车登机前甚至要换一双新鞋,就怕有人拿鞋底的土壤采样分析,从而推断出这个实验室的位置。严苛至此,有些行为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因此对接人话题一歪,宁予脑子里的弦就绷紧了。
宁予客客气气把他送走,回头就给联络员打了电话。
一查下来,这个高中教师前年才入职,小初高大都在国内,父母本分,没有外籍亲属,学位信息、升学材料、户籍资料一应俱全,纸面上的履历简直不能再正常。
可派下来调查员见到这堆材料一下就毛了,因为上面提到的每份资料,纸张都是崭新崭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