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要对几十个人的生命负责,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因此每次睡眠时间不会超过四个小时,随手向头上一扯就能掉下七八根头发,只怕再出什么状况,他就要把自己揪成地中海了。
饶是如此,命运也不想放过他。在众人休息三个小时后,管道之外开始出现密集的敲击声,他们忽然之间仿佛置身于非洲大草原,上万匹角马从头顶践踏而过,又像是一下来到了炮火密集的战区,子弹滴滴嗒嗒地打在钢管上。
陷入沉睡的人群纷纷惊醒,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想要走。
“坐下别跑,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王毅将手掌贴上钢管,感受着外部的震动。
束手无策的人群簌簌交流着,静静等待危险结束,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另一种更为庞大、压抑的声音渐渐取代了叮叮的撞击声,那声音就仿佛泰山沉入地面,南极冰山消融,瀑布冲刷着石岩,聚合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又是什么声音?”
“管子要爆开了吗?”
“我们会被吃掉的吧?”
压抑的密语里开始出现哭泣声,恐惧的情绪最终归向一个结果——“我们要出去!我们死也要死在地上!不要死在这里啊!”
王毅拍着管道连声喝止,但并没有什么用,想来他们被一个诡异的意识体带到地下,又经历了长时间的封闭,接着连连遭遇恐怖,心理几近崩溃,已经不是语言可以劝服的了。
倒是那五十五个外地人,因为自灾难以来就生活在宁予所属的意识体的保护之下,并未遭遇过其他意识体的攻击,因此对单体和王毅非常信服,即便此时也没有失去理智,事实上外地人中较薄弱的个体已经在西伯利亚的路上死光了。
这些人早在长途跋涉中已见识过此种哗变,此时立刻出手,将十余名由桂城收揽来的幸存者制服住。哗变者躁动的举止被遏制住,心情慢慢平复,随着外面的声音归于宁静,这些人渐渐放弃了抵抗,王毅一面安慰一面训斥着他们,然后掐着表将休息时间向后延了一个小时。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外面一定是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那些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声响彻底消失了。整整一夜,管道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人群白天的时候还在为莫名其妙的敲击声而惊恐,到晚上却开始因敲击声消失而恐惧。
他们的安全域一次次构建,又一次次被打碎,恐怕再往返几次,就会当场疯掉。
王毅烦躁地掏出地图,确认距离下一个增压站差不多还有九十公里,如果明天加紧速度,或许就有机会升到地面以上,这些人太需要找个宽敞的地方休息了。
于是掐着表睡了八小时后,王毅把众人叫起来,告知说只要今天加紧行进,那么大家就可以在地面之上度过一天。
饱受惊吓的人群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激动起来,对他们来说,升至地面真是一个非常诱惑的奖赏。于是大家相互鼓劲儿,立刻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赶到下一个增压站!
因而这一路众人干劲十足,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各种奇怪的声音也都不放在心里了。他们就像是黑夜中迷路的旅人,拼命追逐着遥远的一点微光,眼里再也看不见猛兽、荆棘和陷阱,那光明就是活着唯一的目的和希望。
间歇走了十个小时左右,他们果然看见了一个增压站检修口。
那是一扇厚重的钢制圆形闸门,所有增压站的闸门都是内外两个轮阀,既可以从外面打开,也可以从里面打开。单体早就做过承诺,会在每一个增压站安置几个傀儡接应他们,可是现在闸门后竟然没有傀儡替他们开门,这已然是非常奇怪的事了。
于是几个幸存者亲自拧动轮阀,然而三五个男人加起来,竟无法将轮阀拧动半圈,大门就好像被铁水灌死了一样,和整个管道融为一体。
起先众人还以为是闸门有些生锈,但很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闸门油漆很厚,没有脱落生锈的痕迹,一定是有谁给这个门加诸了外力,想要阻止他们打开。
恐惧随空气传播开,气氛一下凝固住了,片刻之后,尖利的惨叫声响彻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