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心头急跳,偷偷瞥一眼自家姑娘,只见七姑娘低眉敛目,垂手侍立,侧面看去,面容无比平静。
正替姑娘忧心,却见这位闷葫芦似的,像是知晓情形不对,方才还与大太太硬碰硬呢,这会儿不声不响不搭腔,木愣愣杵在那儿,眼睛像是盯着脚尖,实在好定力。
主子都这样了,婢子自然有样学样。不同却是,春英眼睛盯在七姑娘裙摆上,琢磨着她家姑娘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情,怕是又要发作。
果然,之后老太太再是发难,七姑娘也是规规矩矩,跪着听训。这样的场面,幼时已是家常便饭,一月里总有那么几回,阖府上下都知晓,七姑娘最不得老太太心意。
实则她不过心底通透,知晓因着太太许氏跟生来断掌的缘故,任由她如何讨好,老太太也绝难给她个好脸。于是她唯唯诺诺,明哲保身,在这姜家祖宅里,装傻充愣,暂且忍让些,算不得大事。
如今她只需闭口不言,坚决不点头,拖延过这阵子,她立马去寻姜大人替自个儿做主。虽则会使得她爹夹在当中,十分为难。可照他爹明理的性子,这样荒唐的事儿,绝不会答应。
至于老太太欲对她如何,七姑娘压根儿不担心。但凡在姜家祖宅里,明的暗的,她还这就不怕。吊丧过后,她得被世子拎在身边。能在那位眼皮子底下扒她皮抽她筋儿的,有这份能耐,绝不会是姜老太太。
说句不厚道的,她这叫翅膀长硬了,背后有人撑腰,尽管嘚瑟去……
姜老太太看她一副油盐不进,任凭打杀的样子,心头升起股暴怒,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这丫头如今还用得着,又是准秀女的身份,不好将她随手处置了。她日后需得进宫,万一心怀怨愤,做出于她与姜家不利的事儿来,那才是得不偿失。于是深吸一口气,硬的不成,便使软刀子试试。
“罢了,你是觉着我老不中用,再管你不着。待老二回府,将你交他手上,自有你父亲教你为人的道理。”
童氏瞪大眼珠子,手上动作忽而一顿。这就算完了?老太太何时这样好说话?七丫头可是硬生生顶着老太太教训,一副不为所动,装聋作哑的架势,这不分明扫老太太颜面么?
“你也不用梗着个脖子,都是一家子,没有闹得家无宁日的道理。不若如此,你回头好好儿琢磨琢磨。若然能够想得明白,便拿出一个随身的物件,交由大太太给了姚家。因着你秀女的身份,婚书是不成的,若然日后你放出宫来,便以那物件做个凭证,再与姚家结了这门亲事。”
七姑娘低垂的眸子里精芒一闪,依言应诺,缓缓起身。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只求拖延,老太太打的也是同样的算盘。
站在廊下看她主仆两个走得远了,童氏急急转身,一脸闹不明白。“老太太,您怎能轻易放了她离去?只她一人已是狡猾不好对付,若是她一状告到二老爷跟前,或是与那横脾气的姜二爷哭诉,这可如何是好?”赏了童氏个眼刀子,姜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你好本事,挑了个浑身长满心眼儿的,今日岂会闹得不可收场?”回头望着逶迤消失在门外的主仆两人,老太太双手抚在黄杨木马头拐上,阴沉的目色中,潇潇泛起冷芒。好在碰巧赶在二房离去前,发觉了这么个隐患。收拾她,需得拿捏住七寸才是。只是这丫头的七寸又在何处……老太太扶着史妈妈,一路若有所思。待得晚饭时候,郡守大人过来请安,顺口提一句,才得了信儿,太太许氏一切安好。老太太脑中灵光一现,犹如拨云见日了,和善笑起来,心头畅快,不觉便比平日多用了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