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面上点头应话,心底却在思量:还好她遇上他那会儿,不是这么开的头。若不然,给她再大的胆量,她也不会近他身半步。
笃笃前行的马车里,她不由默默回想。仿佛打一开始,他便极少在她跟前,端出他高不可攀的家世。除了偶有几次,他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末了都是隐隐以姜家的前程相要挟,迫她乖乖听话,老老实实顺着他给她铺的路,一路走下来。
她想起那人打着“教导”的幌子,到如今,她被他养成于他来讲,称心如意,一心想要迎娶的女子。不觉便笑起来。世人对他多有推崇,不乏溢美之词。亏得他以公子之尊,对她,竟使出这样的手段。
她在车里透过轻薄的纱帐,赏看窗外徐徐退却的景致。
几月前他带她离京,走的也是这条道儿。那时候,秋节刚过,他携她前往苍茫山,一来是为了却她心愿,二来,也是为避开京中纷扰。
那时候如何也想不到,故地重游,真就是事过境迁。不过小几月工夫,不仅他与幼安的亲事再做不得数,便是幼安,如今也已远嫁交州。
她揣着纷杂的心虚,不知何时,车已到了围场外。
她与关夫人方才站定,便见几步开外,一身酱紫胡服的冉姑娘,笑呵呵疾步过来,与关夫人见了礼,挽着她胳膊,亲热拉了人便往前走。
七姑娘嗳一声,请她稍等片刻,回头去寻关夫人身影。却见关夫人冲她摆一摆手,示意她随意,尽可随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自去玩乐。
“这是去哪儿?”七姑娘一脸迷糊。来之前,一直以为,那人自是要随众人下场狩猎。女眷们则是待在一处,各自御马来来回回走上几圈儿,也算是凑了这热闹。
冉青面上露出抹讶然,似乎并不知晓,七姑娘对春狩当真所知甚少。于是抬手指给她瞧,“诺,先去那处挑一匹合心意的小马驹。世家贵女当中,唯有能御马者,方能打马进围场。也才被允许登上观礼台,就近观摩这场盛事。旁的那些个不会骑马的,自然只能被拦在外边儿,隔着栅栏与围布,远远观望。”说罢努一努嘴,叫她看看周遭那些个明知入不了围场,一脸期盼,又万般落寞的娇娇们。
七姑娘嘴角蠕动两下,快要出口的话,不得已,又咽了回去。
闹了半晌,她在别院里下了那般大的苦功,连着几日在马背上颠来倒去,胃里翻江倒海。挣来的,不过就是个入场的资格?!
再瞧瞧那所谓的观礼台,离此处也不过小半路程。她甚至怀疑,上了马,拎着缰绳走个过场,许就是十来步远,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得从马背上再折腾下来。这不瞎折腾人么?
心头正懊恼,埋怨那人说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正替自个儿跟脚下一双怕是没甚机会露脸的小鹿靴觉着可惜。却听冉姑娘在一旁别有深意,耐心指点。
“你可别小瞧了马上这几步路。迈得过去,便是替自个儿挣了个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每年春狩,总有那么些个心大的,打扮的搔首弄姿,大半个身子探出凭栏,不要命,也要引得那几位,哪怕打马停驻一息也好。说不准运道来了,正巧合了哪位公子的眼缘,事后便能飞上枝头,被领回府上过富足日子去。”
七姑娘扣着双手,听她一席话,再四下里打量一回,这次是格外留了心。照这么说,挤在不远处,推推嚷嚷,纷纷争着上马,恨不能立时便能往围场里奔的,十个里头,倒有八个都是别有所图?换句话讲,来此的娇娇们,大多盼着借春狩这一东风,表达爱慕?
“也不怕说与你知晓。自八王府退亲,京里那些心思活络的,早在几月前,已赶着延请教席,只为习这御马一道。”冉青拿鼻子哼哼两声,既与七姑娘交好,自是偏袒她。异常看不上眼那些个心里打歪主意的。
七姑娘眸子动一动,忽而有些明白,那人肯放下政事,带她去别院。又特意腾出手来,耐着性子,手把手,亲自教她的缘由。
犹如当年那场女官试。今岁春狩,他亦不会容许她比旁人差了分毫,由得她被旁人看轻。那人的护短,同样也体现在他偶尔不讲理,一厢情愿,自顾行事的霸道上。
更为要紧,他不会允许旁的女子在他跟前试图纠缠,而她一人立在围场外,悠悠然,隔着帷帐,仿佛与他也生出了隔阂。她的这种“不积极,不作为,乃至不经心”,他自来是恼她至极。
自以为琢磨清楚了那人的心思,七姑娘提着裙裳下摆,抢在冉姑娘前头,含笑跺着脚下软和的小鹿靴,径直向马厩处行去。冉姑娘说清楚了嘛,春狩,就是京里的娇娇们,变相求亲的大好机会。不巧的是,今年柿子大人,尤其打眼。关于那两只,好吧,我承认,我在估计上就是个渣……于是那两只被我挪到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