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哈哈大笑:“不得了啊不得了,甫翟你倒是找了个好姑娘,凡事都向着你。”
甫翟面露绯色,笑道:“师父莫胡说。”
住持越发乐呵了,从袈裟里掏出一道符,笑道:“丫头,这是咱们相国寺开过光的符纸,可保你一生平安。”
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冲他那句话,她收下了。甫翟落座的时候,她把符纸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将它塞到里衣,说道:“你师父说了,能保你一生平安呢。”
住持的眼里透着几许玩味,说道:“从前有个傻小子嚷着要陪我汝伯渊出家,亏得我当日心狠,否则真正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甫翟红着脸瞥了他一眼,抢了他手里的黑子棋盘:“不知从前是哪个老和尚嫌弃自己孤苦伶仃,打算去当个江湖郎中的,亏得没去成,否则京师的百姓该遭殃了。”
不愧为师徒两,有时候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一个样。
海弦忍不住捧腹,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一边,从茶叶罐里舀出一勺茶叶,装在新壶里重新泡了,捧起新壶晃了晃,又将壶里的茶水弃去,然后重新往壶里倒了热水,夹过三个杯盏,来了一个好看的凤凰三点头。
汝伯渊一时看得愣神,手里捏着一粒雪白的棋子,久久不曾落下。海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你们分出胜负了?”
汝伯渊并未作答,只问道:“你泡茶的功夫是打哪儿学来的?”
她随口道:“我娘。”
汝伯渊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海弦把两个茶盏放在两人面前,自己捧了一杯茶,安静地看着两人下棋。一局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她虽然不懂棋路,但光是凭借汝伯渊的神情便可看出,他已经挨不了多久了。
又约莫过了一刻钟,甫翟抚掌笑道:“承让了,师父!”说完连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下山了。”深怕汝伯渊硬拉着他再来一局。
汝伯渊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两人送出寺庙,笑着对海弦道:“若是在京师得闲了,可以过来给我沏茶。”
海弦点了点头,跟随甫翟走了一段路,悄悄从耳边摘下一只耳坠子,忽然“哎呀”了一声道:“我的耳坠子似乎掉在寺庙里了,我得回去取。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也不过几步路。”
甫翟微微颔首,陪她走了几步,便目送她离开了。
走进寺庙,海弦见左右无人,轻轻叫了一声:“汝伯伯。”
汝伯渊连连点头,噙着泪道:“我就猜到是你,岚儿,你们都回来了?你娘亲可好?”
海弦微微哽咽道:“岚儿早已经死在了十年前,我如今叫慕海弦。我娘亲走得早,没在这世上享过福。”不等汝伯渊开口,又道,“我记事起就知道汝伯伯最疼爱我,所以我回来的事,还请汝伯伯守口如瓶,你知我知就够了。”说完朝他深深一拜,飞快地离开了,根本不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
“岚……海弦丫头,你的父亲……”汝伯渊追出去,还待说些什么,见甫翟正站在门口,朝着海弦微笑,只得止了口。
两人走了一段路,远远看到汝明礼带着两个随从正跳上了栖息在树林里的大马,光鲜亮丽的衣裳尤为扎眼。汝明礼似乎正从这里看过来,目光恰似落在海弦身上,又像是正望着远处沉思。甫翟不愿与他打照面,飞快地把海弦扶上了大宛驹,牵着马离开了。
海弦道:“你似乎很不愿意见到那个人。”
甫翟笑道:“算是吧,他是我师父的儿子。我与他虽自小一起长大,却没有太多共同之处,相处起来难免有些吃力。”
海弦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提及。面前的荆棘丛十分密集,甫翟一路拿剑鞘为她挡开荆棘。海弦顺手折下一小段荆棘,在手里把玩了一阵,便随手弃之。
甫翟道:“对了,我昨天在路上见一位卖身的姑娘家孤苦无依,心想着与其被大户人家买走了打骂虐待,倒不如买了来给你做伴。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宅子里了。”
海弦玩笑道:“看不出你这么爱怜香惜玉。”她虽这样说,心里却清楚,甫翟不过是怕她太过劳累罢了。她到底寄人篱下,他却这样处处周到,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甫翟笑道:“我要是不怜香惜玉,又怎么会收留你呢。”音未落,只听得大宛驹长嘶一声,随后竟着了魔似狂奔起来。甫翟一时未注意,下意识松了手里的缰绳。
海弦亦是惊得手足无措,如今难以下马,只得紧紧抱住马脖子,闭上眼任由大宛驹乱奔。甫翟打了个响哨,大宛驹恍若未闻,依旧驮着海弦四处乱闯。他疾步冲进林子一侧,对迎面奔来的大宛驹敞开臂膀,老马识主人,他原以为大宛驹见着自己好歹会放慢速度,不想竟只是稍稍偏了方向,擦着甫翟的衣衫飞奔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