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只怕大姐儿听见,连忙摆了摆手打个嘘声,一面梗着脖子往厨房里瞧,但见乔大姐儿没出来,方才放了心,推推搡搡的把三郎轰回屋里,啐了一声道:“你少和我装神弄鬼儿,难道昨儿吩咐你的事就罢了不成?到底得了没有,快拿来与我瞧瞧,也是去去你浑家的嫌疑。”
张三郎听了,虽然早就预备下了,到底心中憋着劲,也没甚好气,取了来向他娘眼前一晃道:“你瞧瞧这是什么,您老瞧清爽了,可别又浑赖起人来。”
那王氏定睛一瞧,果然喜帕上头端端正正的一点处子元红,这才眉开眼笑的说道:“好孩子,难为你,如今自是没说的,必然是你屋里的知道你是个上劲的孩子,又穿官衣儿,虽然家境贫苦些,架不住人又实在,又有出息。
想来她是闺门里的女孩儿,自幼父母疼爱,如今宁可下嫁,只要人好,会疼人的,若是图个门当户对,嫁了大家子,未必就好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儿恁般看重她,之前都是你老娘脏心烂肺了,好孩子,你莫嗔我多事。”
三郎原本占了理,意欲说他母亲两句,如今见她回嗔作喜,自家反而不好得理不饶人了,只得说道:“娘也不用多说,只要日后彼此担待些,比什么不强?想来娘从院中过来时也瞧见了,我那屋里的是个夙兴夜寐兢兢业业的性子,咱们若是只管存着疑,不肯真心相待,岂不是寒了她的心么……”
一席话说的那婆子哑口无言,又有些愧意,只得笑道:“你说的是,方才瞧见媳妇儿好手段,咱们家那些个亲戚妯娌们,算上五姐,拢共不如她一个……明儿过几日我就打发了你们上城住去,不用在我跟前儿立规矩,论理孝顺倒不在这些小事上,还要加把劲儿开枝散叶的为是。”
三郎唯恐母亲村话给碧霞奴听了去,连忙口中支吾答应着,一面说道:“眼见也大天光的了,怎么四郎和五姐还不起来,娘去绣房里唤了五姐梳洗吧,我去叫四郎起来。”说着,打发他母亲出去了。
这厢来在四郎房里,但见睡得四仰八叉的,全没有个念书人的样子,只得摇头苦笑,一面推了推他兄弟道:“今儿你嫂子头天在家,且醒醒儿,别睡吧。”
那张四郎乜斜着眼,认了一回,见是大哥,也有几分畏惧,只得爬起来,口齿缠绵兀自抱怨道:“成日家在学里,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如今哥娶亲,好容易讨了一日的假来,想好睡一日,谁想着又这般死催……”
三郎不听这话还罢了,听了这话倒勾起火儿来,因冷笑道:“若说旁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我倒也认头,如今你说这话我只不信,前儿到你学里去,听见夫子许多的牢骚,你若果然是个好的,人家能这么说你?连我也怪臊的,原想等你回来好好劝你两句,谁知等到三更天还不曾回学里来的,我怕你脸上过不去,几次三番不理论,你倒越发上来了,趁着今儿来家,便老实对我说了,那几日做什么去?”
张四郎万没想到自己夜不归宿之事竟给三郎撞见了,不由臊了个大红脸,这才收敛了嚣张气焰,换上嬉笑神色道:“原是那几日温书温得狠了,学里平时不错的几个同窗便商议着会个夜局,一面吃酒会文,解解乏,因即景联句输了,拉住死灌了两杯,又不胜酒力,就在通铺上胡乱睡了一夜,哥不信,只管问邻村的王五郎去,若有半句假话,情愿立刻打死的。”
一面偷眼观瞧三郎面上神色,见他似有思索之态,连忙陪着笑里道:“好哥哥,兄弟自小儿没了爹,对亏你兄代父职,指示教训,拉扯我这么大了,兄弟不怕雷打了,赶在您面前扯谎么?”
那三郎见他如此,倒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又见半跪在炕上,因拉了他起来道:“好生梳洗了出来吃饭吧,倒装的可怜见的,这也罢了,歇过了今儿,明儿回学里好生念书,若是夫子再说些什么不是,可就别怨我革了你的银米,送回家来务农罢了。”四郎此番只有点头而已。
一时听见绣房里头吵嚷起来,原是五姐赖床,又叫王氏骂了一顿,只得揽衣推枕的起来。原来那张五姐见碧霞奴容貌人品远胜过自己,本就不大熨帖,昨儿听见母亲叫哥哥拿喜帕去,自己心里也疑惑着,今儿早晨便想瞧个热闹,谁知那王氏灰头土脸的回来,便知嫂子品行无差,竟是个完人,自己又没意思,便赌气不想起来。
谁知王氏又撞了进来,几次三番的催她,因说道:“如今有我的好嫂子服侍您老还不够,又搭上我们做什么,我出去了,两个站在一处,给她提鞋也不配,丢的还不都是您老人家的脸,偏生养出我这么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