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听见浑家提起这事来,心里原本也是看重莲哥儿,不过雪姐儿还在怀抱儿那么大点儿,这事儿倒是不急,因笑道:“莲哥儿都八、九岁了,在过两三年就要说亲的,当日这小人儿投奔了咱们家来,指名了不要工钱,只求‘爷和奶奶开恩,给寻一房媳妇儿’,这话你都忘了?”
碧霞奴听丈夫这么说,苦笑了一声道:“你瞧瞧我这个脑筋,怨不得人家都说一孕呆三年,原先养冰姐儿的时候她生得娇小,不觉得怎么样,这回养了雪姐儿才肯信了这些个妈妈经,瞧着莲哥儿生得那样细弱的身子,还只当他就是六七岁的娃娃呢,上回说了一回年纪,我竟给混忘了。这男家女家差了八、九岁只怕是使不得,闺女还没长大,小小子就不干了。”
一面又搂着怀里的雪姐儿,怔怔的红了眼圈儿。“原先来说亲的到底还算是本地的士绅念书人家,连内宅女眷们也都是知书达理的,现在姐儿破了相,来日难道真要给了贩夫走卒,那些蠢物?我实在心疼她,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冰姐儿好歹还能有个青梅竹马的丈夫帮衬,怎么我们雪姐儿就这么多病多灾的呀……”说着又滚下泪来。
三郎见浑家搂着闺女恁般无助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原先这功名算是平白得来的,我也不指着它怎么样,如今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竟教妻女受这样挤兑,也不算是什么英雄好汉,既然你担心姐儿将来说人家儿,我去考学就是了,来日混上一官半职,不怕二姐儿说不上一门好亲事。”
碧霞奴性子随着父母,都是闲云野鹤一般,往日里倒不大管这些世途经济学问的道理,只是如今听见丈夫这么一说,倒好像也开了窍似的,露了个笑模样儿道:
“这还真说不准,原先我不是常在大户人家教针黹么,内中就有一个女孩子,少言寡语的不肯多说话。我原先只当她是性子温文不愿意玩笑,后来别的女学生才悄悄儿的告诉了我,原来这位小姐有个结巴的毛病儿。结果到了后来也是给一家殷实的人家聘了去,人家也没有刻意瞒过这事儿,全仗着这位姑娘的哥哥中了举子,想来这家的女孩儿也是知书识礼的了,人家才不计较这些的讨了去,听见婚后过的也蛮好。”
三郎见浑家也乐意,自己原是无可无不可,当下鼓起兴头儿来,连夜就要翻书,教碧霞奴按住了道:“作什么听风就是雨的,真是个无事忙,八字还没一撇,当日考个秀才,家里那几本册子倒也罢了,如今正经的是个举业,那些小书做不得数了,依我说你安安心心的在家住两日,过几天莲哥儿正要家去瞧瞧他师父,你也搭讪着跟了去,会会那唐少爷,他是常在举业上头费心的。”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张三郎,点头答应下来,商议妥当,一夜无话。
过几日莲哥儿果然要往元礼府去见师父,三郎带了他同去,一面又放心不下浑家。因为前面雪姐儿的事情,张家和杠夫温二爷家里算是有了交情,碧霞奴因叫三郎放心,都是街里街坊住着,若是害怕就请了顺娘过来帮衬几日,三郎这才放心去了。
碧霞奴原本是个萧疏散淡的性子,往日里也不怎么和那些个三姑六婆来往,丈夫走后也不做生意,早晚看紧了门户,夙兴夜寐将养两个女孩儿,这一日顺娘往她家里来借花样子,才知道三郎出门去了。
因笑道:“你这姐姐也是恁的见外,既然爷们儿出去了,也该和巷子里几个娘们儿说说,我们轮班儿过来伴着你,针黹汤水上没有你巧,白看看孩子倒也不费事。”
碧霞奴见她说的热络,不好直接打发了,赶忙让到屋里烧水沏茶,摆上瓜子点心款待了一顿,一面笑道:“拙夫出去时候也是这样嘱咐,多求求街坊婶子大娘们过来帮衬,只是奴家想着家里到底是出过些怪事的,只怕人家忌讳,也没敢请,左不过几日他就来家了。”
顺娘见雪姐儿睡着,冰姐儿堪堪的会走,抓着床沿儿学步,一把就捞起来抱在怀里,冰姐儿认得她是街坊大娘,也不哭闹,大大方方让抱。顺娘哄着冰姐儿玩耍,一面笑道:“旁人有甚忌讳倒也罢了,只是我们家里杠夫出身,只有人家嫌弃我,哪儿有我嫌弃人家的道理,你要不嫌弃,我每日过来和你做伴儿。”
碧霞奴自从出阁嫁人,倒也是鲜少独居,素日里见这大娘子言语爽利心胸宽广,并不是寻常小肚鸡肠的妇道,倒也乐得与她作伴儿,点头应允。
一时雪姐儿醒了,哭闹起来,冰姐儿原本玩儿的好好的,见妹子醒了,倒不似往日里那般亲香,做长姐的乐意照顾她,反而有点儿怯生生地躲在碧霞奴身后,不肯前去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