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奇躺在病床上,枯瘦的胳膊上打着点滴。他的面容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他的精神早就垮了。现在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
但是看到郭小洲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他混沌无神的眼睛霍然闪亮起来,里边包含着愤怒,痛苦,不甘,最后是绝望……
梁应奇的中风起病急骤,之前并无症兆。而且之前他的血压并不高,在他这个年龄层的领导中,他的身体一向是拔尖的。经常进行太极剑锻炼。
只是,这一次,他长期处于抑郁过程,不得自拔。几个月以来,他严重失眠,情绪紧张、激动、忧郁……
这就形成了中风的诱发因素。
郭小洲从尤成手中接过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站在梁应奇的床前,轻声道:“梁书记!我代表县委和我个人来看望您,希望您早日恢复健康!”
病房内,有梁应奇的几个侄子和侄媳妇,他们都知道梁应奇倒下就拜眼前这位年轻人所赐。如果郭小洲是普通人,他们早就群起而攻,轰走他。但这几个年轻人大都是景华的公务员,有的还是部门的小负责人。他们哪敢对郭小洲不敬。
可是,梁应奇的愤怒眸子又释放出他强烈不欢迎郭小洲的意思。一时间,这群年轻人非常为难。
好在梁应奇压制了激动的心,他半嘶哑着嗓门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我……我们……好好!您和郭书记好好谈谈。千万别激动!”一群年轻人离开了房间。
尤成看了郭小洲一眼,郭小洲微微点头,尤成也离开房间,但他临出门时,还没忘记提醒郭小洲,“郭书记,我就在门外,您有事直接喊我。”
尤成的意思很清楚,他担心梁应奇放泼,自残之类的事情。到时候让郭小洲惹一身骚。
梁应奇的眸子毫不掩饰的现出嘲讽的光芒。
郭小洲平静的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没有必要,而且你还真不应该恨我。”
梁应奇的嘴巴歪了半边,笑起来非常滑稽,“我不恨你恨谁,你把我们搞得家破人亡,我儿子被你弄下大狱,我现在半身不遂,难得不是拜你所赐?”
郭小洲凝视着梁应奇:“一个法治社会,不管是任何人,都应该对法律有一个尊重的意识。您是老政法工作者,一些大道理不用我说。您儿子犯法,并不是我的错。”
“呵呵!说得敞亮。”梁应奇的脸上全是不屑的讥讽,“你搞我儿子,就是想借机整倒我。因为你是县委一把手,你权利大过我。所以你才敢对着我大言不惭。你为什么不去对魏格生讲法律,对他舅舅陆逸讲法律?”
郭小洲依旧那么平静的说:“没有人犯了错误不被惩罚。”
“哈哈!”梁应奇脸色因激动变得狰狞,“你不敢动他。否则,景华三大家族,你偏偏放走了魏格生,你敢说你多么正义……去他M的正义……”
郭小洲说:“请您不要激动。否则我们的谈话无法进行下去。”
梁应奇深呼了几口气,脸色逐渐平复下来,他几乎是呻吟着说:“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他只是个孩子,犯了错误的孩子,他也可以退出景华,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和魏格生同样的机会?”
郭小洲摇摇头,“我不是公检法司的专职人员,是您儿子主动跳出来挑战法律底线的。那一段时间,魏格生呢,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无必低调,至少在形式上是配合政府工作的。”
梁应奇的眸子顿时黯了下去,他喘息道:“他的确没有头脑……可是我求过你……”
郭小洲说,“是的,华夏是个人情大国,心治历来大于理治,人治自古重于法治。但这种情况在不断发生改变。我也许有权利放您儿子一马,但是,死难者和他们的家属呢?您想过他们没有?”
梁应奇痛苦的闭上眼睛。
郭小洲说:“况且,我没有任何理由因为您儿子而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上。您恨我真没有理由。”
梁应奇说不出话来,两行老泪顺眶而下。
郭小洲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至于您质疑我的,欺软怕硬。您只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您会看到,我浑身上下二十四根脊梁,没有一根是软的。”
说到这里,郭小洲轻轻握了握梁应奇的手,轻声说,“梁书记,您要学会放下,也倒了必须放下的时刻了。”
说完,郭小洲松手,“您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