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喝了酒,兀自头晕,被她一捏,就势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宝钗便挪了挪,叫她靠得舒服些。黛玉又笑道:“宝姐姐熏的什么香?怪好闻的。”却搂着她又嗅了一下。
宝钗见她眼旸意觞,乜斜醉眼,哭笑不得,又狠捏一下,道:“瞧瞧,还说行酒令呢,一杯便已经是这油嘴滑舌的登徒子了,再喝下去,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儿了。”
黛玉笑道:“啊哟哟,以后再不敢来宝姐姐这里喝酒了,喝了一杯,就心疼成这样,连登徒子的话都出来了,再多喝几杯,那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恶人、大饕餮了,糟蹋了一次宝姐姐的酒,倒要叫她挤兑一辈子,不划算,不划算。”
说得宝钗一指头戳在她头上道:“促狭鬼,你不去做管家婆倒是亏了,满口划算不划算的,一个大家小姐,账算得这样精,叫林老爷知道了,看不打你!”
黛玉被她戳得一歪,倒进探春怀里,探春揽住她笑道:“哟哟,林姐姐总算有个对手了,以后林姐姐再说我,我就告诉宝姐姐去!看你还敢不敢说了!”
宝钗笑道:“啊哟哟,我可不敢,颦儿这张嘴,放眼天下再无敌的,我可说不过她。”
黛玉道:“我看你方才说得可好了,我竟一点反驳都不能的,这样还叫说不过,宝姐姐自谦过了,倒是看不上我们似的。”
宝钗笑道:“你们听听,就这一句,还好意思说不如我,真真是颠倒黑白,亏得你不是个男子,若是个男子,为官做宰的,不知道要坑多少百姓呢。”
黛玉听她明贬实褒,只是笑而已,却从探春怀里起来,打个哈欠,道:“这酒喝了实在头晕。”
这么一说,迎春也打了个哈欠,探春道:“一杯酒罢了,一个个竟都是不中用的。”才说完自己却也犯困,宝钗笑道:“你不要说人家,困了就去睡罢。”
探春道:“我们都睡在这里,那里有这许多床榻?”
宝钗道:“你和颦儿去我屋里睡罢,二丫头四丫头便在这里不要挪了。”
探春笑道:“那好极。”宝钗果然打点着叫各人的奶娘哄着在这边躺了两个,又亲自带黛玉与探春两个去自己那里,她们两个便并排睡着,探春道:“宝姐姐,你也歪一歪罢,我们三个一处,也热闹些。”
宝钗道:“你就安生歇着罢。”却也脱去鞋袜,缩到床上。这头的床榻甚大,三人并排刚好,探春最小,便在最内,黛玉在中,宝钗在外,一时几人竟都睡去。
外面贾母等人抹着骨牌,薛姨妈问同喜:“姑娘们都在做什么呢?”
同喜进里屋一瞧,出来笑道:“都睡了,二姑娘四姑娘睡在里屋,姑娘和林姑娘三姑娘在那边屋里呢。”
把贾母笑道:“她们倒是自在,说出来玩的,也不来抹牌,也不玩游戏,倒去人家屋子里睡了。”
薛姨妈道:“怪我不该给她们上这酒。”
凤姐笑道:“以我之见,倒是妹妹们酒量太差,姨妈以后要多请我们几次,次次都上点好酒,我们呢,就每次都把妹妹们带来,久而久之,妹妹们就不像今天这般了。到时候一人喝上一壶半壶不在话下,最妙的是,待她们将醉未醉之时,再出来陪我们抹牌……”
她没说完,几人都已经笑倒,薛姨妈道:“老太太听听,这孩子算得可精呢,照她说来,老太太既有吃喝,又有玩乐,还能赢钱,真是天下的好事都给她算到了。”
贾母笑道:“我就知凤丫头最替我着想了,我没白疼了她,哎哟,鸳鸯,你替我看看,这牌是不是和了?”
鸳鸯数了一数,笑道:“老太太好眼力,太太奶奶们快把钱交过来。”
薛姨妈王夫人都笑着叫丫头数钱,凤姐又故意不给,被贾母作势数落一顿,方给了,却起身道:“本钱都没了,不玩了,不玩了。”贾母知道她有事,也就任由她一路出去,叫邢夫人替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