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咳嗽一声,道:“自然是德行为先,才干第二,若能漂亮,那自然是最好的。”
张靖道:“那如我这样的,可怎么样?”
薛蟠惊道:“张贤弟,我从前不懂事的时候,也有些个这样癖好,但是那都是年少无知时候的荒诞事,天地正道,还是阴阳为配,有阴有阳,才是至理…”
张靖打断他道:“我是说…假如,譬如一个女子,长得如我这般,才能也都差不多,只是也同我一样,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家里又没什么亲戚可以帮衬,脾气也不好…你…你会觉得好么?”
薛蟠道:“咳,若是你这模样儿的,再能德才兼备,那真是…真是我八辈子修不到的福分,只可惜,你不是个女子。”
张靖眼珠转了半天,没有说话。
宝钗既得了母亲与兄长的同意,回头便将自己记忆中价钱变得大的几处都大略画出来,又将家里的钱细算了一遍,家里不急着要钱,慢慢发卖,价钱颇为可观,只是许多掌柜,听说主家要卖铺子,又闻得是薛蟠撺掇的,一个个都来同薛姨妈哭诉薛蟠之不肖,劝她三思,薛姨妈本就有些舍不得这些老产业,又是没大主意的,听了这些劝,又在那里犹豫,宝钗少不得又费心劝说,连薛蟠、黛玉、方姨娘都用上了,总算劝得薛姨妈打定了主意,含泪告别那些个老伙计、老仆从,宝钗乘机将家中下人又精简了一番——上京时薛家就打发过一次人,宝钗从前又慢慢打发了一些人手,如今再一减,家里只剩下三四房老仆,并几个丫鬟了,薛姨妈到底觉得人少,又买了几个壮硕的男仆,以备看庄园之用。
宝钗忙碌之时,黛玉就一直替她谋划从前约好的命理之事,宝钗见有她管,并不过问,等到这边的事了了,银钱具备,又选好了土地叫人去寻摸卖家时,已经将近过年时候了。
王夫人既打发人去说了管家之事,两边长辈又都允了,她便挑好日子,要将三春并黛玉、宝钗都接回去,谁知宝钗又要管家里的事,薛姨妈怕她劳累,便同王夫人说,且将日子推了一推,黛玉则说病了,两个先在林府留着,探春几个先回了府。
离家之时凄凄惶惶,几如丧家之犬,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好些,一踏入园子,见了王夫人,迎春便放声大哭,惜春顷刻间也是满面泪痕,探春见她两个如此,又见王夫人也是一脸凄容,忙道:“先去屋里,看看老太太罢。”一面又劝王夫人道:“母亲不要悲伤,家里家业还在,宝玉也有出息,以后定然能再兴旺的。”
王夫人倒尤可,只迎春、惜春想起父、兄,依旧抽噎不止,且下人们也都跟着哭起来,探春柳眉一竖,叫过两人的奶嬷嬷斥道:“姑娘哭成这样,你们也不劝劝,一会带得老太太伤心,哭坏了身子,你们可吃罪不起!”
迎春、惜春听了,方慢慢收住眼泪,几个下人也各自敛容肃立,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夫人见探春模样,既是一喜,又是一叹,伸手让她扶着自己,一面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家里这模样,还是要靠你。”
探春恭恭敬敬道:“母亲说这话,就见外了。”
王夫人摇摇头,不再言语。探春与李纨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她,慢慢去贾母处,祖孙相见,少不得又哭了一场,王夫人又叫人送迎春、惜春去见贾赦与贾蓉。
两个到了那头,贾赦打发人出来道:“大老爷说,如今不比前时,他身子也不大好,就先不见了,让两位姑娘恪守妇德,毋要辜负长辈期望。”
两个又去见邢夫人,谁知邢夫人也不见,只说些个要勤俭持家的话,又见凤姐,凤姐也不见,不但不见,还派人道:“我们奶奶如今只忙着做活呢,劝二位姑娘也只以做活为要,别的不要多想了。”
迎春两个面面相觑,还是惜春的奶娘拉了拉惜春,惜春便扯了扯迎春的袖子道:“二姐姐,我们去看下大嫂子吧。”
迎春点点头,两人方移步去了宁府,如今光景不比从前,两个只坐了一辆青布小车,婆子们都走路,一路叫苦不迭,正好探春也过来去看尤氏,路过之时,隔着帘子道:“姑娘们还没叫苦,你们倒好,先抱怨起来了,真当主家无人了么?!”她素性威严,此刻又成了正经的将军千金,几个婆子听了,便都闭嘴,只有迎春的奶娘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倒不直接抱怨探春,只是指桑骂槐,说些隐射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可怜,教旁人得了好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