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眼看着宝玉出去,早没了睡意,因唤人点起灯烛,靠在床边坐着,手里假装拿了一卷诗集在看,其实心思全在前院。
夜深时分,万籁俱静,前头但有风吹草动,后面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等了一夜,也没得到消息,至早晨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吩咐丫鬟们有事叫她,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次又未睡多久便被人摇起,睁眼时只见紫鹃神色张皇,黛玉心中一紧,忙问道:“宝玉怎样了?”
紫鹃悄声道:“昨晚上叫老爷罚跪罚了半夜,早晨起来又叫去问话,不知说了什么气着了老爷,这会子前头传大板子打呢。”
黛玉忙道:“太太呢?”
紫鹃道:“前头报进来的信,只说老爷打二爷,没说别的。”
黛玉听了就急催人替她更衣要出去看看,吓得紫鹃几个都道:“我的祖宗,一个二爷已经够乱了,若奶奶再出去吹了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叫不叫我们活了。”扯袖子的扯袖子,抱腰的抱腰,拼死将黛玉按在屋内,黛玉无法,只得流水般打发人到前头去问。
那婆子们一个一个回来,不住地报:
“太太到前头,在老爷跟前跪着哭呢。”
“三姑娘也到前头求情去了。”
“大奶奶也去了。”
“兰哥儿吓着了,也抱着老爷哭。”
……
一句一句,既无章法,增减又多,听得黛玉心烦意乱,好容易听到“老爷停手了,前头正抬着二爷进来”,终是按捺不住,披着衣服出去。
宝玉跟前已无从前之盛况,不过王夫人、探春并几个大丫头轮流地在那服侍,听见黛玉过去,个个都露出古怪的神情,把黛玉让到床边。
黛玉只见宝玉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趴在床上,也不知个死活,心内又急又悲,只因众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好拿帕子不住抹泪。
宝玉已是昏昏沉沉,从早上挨到晚上,才慢慢醒转,睁眼第一个见了黛玉,又看她两眼肿得如核桃那般大,只好扯出一抹笑道:“你这一哭,叫宝姐姐知道,只怕又要怪在我头上。”
黛玉哭得声气不接,听他说话,还哽咽好一会才道:“你…你何苦为我们做到这地步?”
宝玉叹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便是做不成夫妻,那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些许小事,值得什么?再说你和宝姐姐于我其实有恩,便是为了报恩,我也当竭尽全力。”又安慰她道:“我这样子看着伤得重,其实多半只是喊得重,为的是叫老爷心疼罢了。你想他如今拢共我这么一个儿子有些指望,他怎么舍得真的下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