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冷哼道:“你以前就知道了?”
黛玉把眉毛一蹙,轻轻道:“他们那个样子,我怎么不知呢?只是不好把事情嚷出去罢了,尤其那时候又是守孝,也怕坏了宝玉的名声。”
林海怒道:“你若早将此事挑破,都未必到如今这地步!大凡儿女之情,若不曾有那一步,只消两边各自订亲,新婚夫妇,相处些时候,自然就将那前因忘了,然而若是有了那一步,女子自然只念着那一个男子,千方百计地只想要那一人了!这事也是你糊涂!”
黛玉就顺势哭道:“的确是我糊涂,然而事已出了,父亲再骂也没用,还不如替女儿想想法子,怎么叫他们断了来往才好。”
林海捋须道:“想叫他们断了,无非就是让他们不相见,宝玉渐渐大了,又要结交同窗,一干应酬往来,在所难免,只要他能出门,这两人的往来就断不了。”
黛玉道:“若是…让宝玉去外地呢?”这话得又轻又快,生恐林海从她声音里听出急切来。
林海倒没注意她的语气,略想一想,道:“倘或他这科没中,我倒可以推举他去外地的书院,只是书院读书,带家眷不大方便,你未必能够跟去。”
黛玉两眼看着他的鞋尖,慢慢道:“若是他中了呢?”
林海蹙眉道:“若是中了,当然要留在京中考进士了。我瞧他倒有五六成把握中的,名次若靠前,不得还能留在翰林院…”他的眉头越发紧了,看黛玉道:“你想叫他谋外官?且不他能不能中,便是中了,补官还要些时候,再万一他分到那等偏僻荒凉的地方,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那份跋涉?”
黛玉一字一句地道:“不单进士,举人也是可以授官的,可能授不了县令,做个县尉之类的,日后再靠着家里,慢慢总也能升上来。”
林海挑眉道:“若不从进士出身,日后…前途有限。”本朝重科举,清贵显耀之官必从进士出身,从举人而上,做个四五品也就到头了,以宝玉的人才家世,未免可惜。贾政当年靠父亲遗旨入官,蹉跎至今,也不过是个主事,便是绝好的例子。
黛玉道:“我倒宁愿他不要那样显赫呢。官儿做得越大,事情便越多,再他家里人口又多,势力又大,如今父亲和他父亲俱在,他就已经和人勾勾缠缠,牵连不清了,若是以后…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压得住他?倒不如他一辈子做个小官儿,与我两个和和气气过太平日子才是。”
林海原本一心只是想叫宝玉上进,日后封妻荫子,也叫黛玉过得好些,此刻听黛玉一言,才想起女人家与男人家的不同,女儿家家,身处深闺,多少大富贵,于她们也不过是更好的衣裳、更多的摆饰和一些场面风光罢了,若是遇人不淑,大官家里的正头娘子,都未必有外头杀猪家的媳妇过得如意。再则大官家的夫人要操持的事情也多,宝玉官居一品,惠及贾府,未必惠及黛玉,宝玉纵是做个不入流的小吏,以林、贾二家的家世,也够他们两个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了,一念及此,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面上还只道:“胡闹!那毕竟是你丈夫,你纵不像那乐羊子妻一般催促他上进,也不能这样拆他的墙角,这事以后再不可提了。”
黛玉故意嘟囔道:“他考得上考不上,还是两呢,我也不过白一句,父亲不要担心。”
林海瞪她一眼,当下先派人将她送回贾府。自己换过衣裳,沉思至于半夜,才提笔写下帖子,邀贾政休沐之日过府一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