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挑眉道:“此话怎讲?”
平儿却看他一眼,微笑道:“我从郊外赶来,一路滴水未进,不知老爷可否赐杯茶水?”
贾政踟蹰片刻,见平儿始终不卑不亢,才一挥手,命人上茶,想了想,又叫人搬了个小脚凳来,平儿却不肯坐,依旧站着,啜一口茶,方慢慢道:“二老爷与我们老爷的情分,世人皆知,然而我们老爷与府上的恩怨,却也早已传遍京城,二老爷这样四处奔走搭救,京中一半人都以为是情理之中,另一半人,却未免觉得二老爷不是故作姿态,就是与我们老爷有什么首尾,所以存心回护,甚至有人觉得,二老爷是‘王子腾党’,所以才这么卖力。”
贾政猛然站起,怒道:“什么‘王子腾党’?你莫胡说八道!”须知今上最忌讳结党营私之事,他若是被扣上朋党的罪名,只怕贾府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平儿微微一笑,道:“二老爷别急,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外头议论着说的,我们老爷的事,你们当官儿的不敢议论,平民百姓,却没有这么多顾忌,当初贵府将我们姑娘休弃离家,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以为两府从此必然结仇,连府上以后的许多不顺,也都说成是我们王家为了报复而施的手段,忽然又见贵府上为了王家的事这么出力,难免多想。”
贾政恼道:“我们早已分家,那边府里做的事,与我府中早就无关,再说便是外面议论,也该是议论王家趋利避害,看见我们家没落,故意要甩了这门穷亲戚,怎么倒像是我们的错似的了?”
平儿不慌不忙地道:“二老爷说的确实在理,可惜如今外面的流言太盛,什么样的话都有,‘王子腾党’的说法也早已传开,二老爷再怎么有权有势,也堵不了外面悠悠众口。”
贾政倏然明白过来,冷笑道:“这流言不会是你传出去的罢?”
平儿一笑,并不答话,却道:“今上的脾气,只怕老爷也知道,那最是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人,这流言这样盛,一来二去的,传到圣上耳朵里,只怕于府上没有好处。”
贾政气哼哼地道:“你越说越不像了——这等不入流的市井流言怎么会传到圣上耳朵里?”
平儿笑道:“我若没有记错,贵府上与忠顺亲王府里,一向不大和睦吧?”
贾政脸上变色道:“和忠顺王爷又有什么干系?”
平儿道:“我碰巧认得几个忠顺亲王府里的人,听见他们也都在议论此事呢,那几个都是王爷的亲近人,这些话说多了,难免要传一两句到王爷耳朵里,忠顺王爷再和皇上提那么一句…”
贾政白了脸道:“清者自清!人家若有心要对付我,我怎么做都是错,只好凭自己的心做事罢!”
平儿摇头道:“二老爷这话说错了,若你无错,人家怎么对付你,你都立于不败之地。若你做错了,再怎么遮掩,迟早也有人要报到圣上那里去,到时候…”
贾政道:“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有什么好主意?”
平儿笑道:“好主意谈不上,不过能让贵府免于牵连罢了。”
贾政盯着自己眼前的地砖慢慢道:“你说。”
平儿又喝了一口茶,慢慢道:“圣上正是要励精图治、有所作为的时候,却忽然选在这种时候,这样大张旗鼓地将王家查抄,还查得这样彻底,只怕是心中早就有了想法,一直在等待时机罢了。既是如此,现在交给大理寺复审,也不过是个虚话,其实定罪已是既成之事了。”
贾政心中一跳,道:“然后呢?”
平儿微笑着抬头,道:“我们老爷官越做越大,到现在外面都有‘王子腾党’的说法了,二老爷觉得,这样的人,还能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