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见凤姐不知又犯了什么犟,急得直道:“眼见要飘雪的天了,怎么还不冷?姑娘不要嫌弃这衣裳旧,这也是我亲手做的…”看凤姐眼色,忽然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刚想要笑,不及笑出来,却只觉一阵鼻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竟不知不觉就落下来,想要再劝凤姐,犹豫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外头,向那两个吃酒的婆子赔笑道:“二位婶婶能否通融下,容我陪着我们姑娘在这留到晚上?”一面说,一面从袖子里递出两个银饼,那两人掂了掂分量,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酒要没了,你再打点来,免得我们在这里坐着无趣。”
平儿笑道:“那是自然。”走出门去,吩咐外头等候的人几句,不多时那人自己拎了个食盒,又带着一个卖水的力夫进来,将两桶热水卸在门口。
那两个看守的婆子经的事多了,一见这模样,就知平儿的打算,其中一人哼道:“偏是这些个小姐事多!你叫她快点,今晚按例要有人来查她,可不要被撞见了。”
平儿一迭声应下,亲拎着热水走到神像后面,嘱咐下人在门口守住,对那两个狱卒一告罪,才匆匆走到神像后头,却见凤姐怔怔站着,仰头看那神像。
平儿道:“如今不比从前,委屈姑娘就在这里擦一擦罢。”说话间就上前替凤姐去解衣裳,凤姐被她一碰便全身哆嗦了一下,推开她道:“平儿,你说世上是否真有神佛之事?”
平儿一怔,再去够凤姐的衣襟,却又被她闪开,凤姐凝望着那神像的背影道:“平儿,若世上真有神佛,我…大约是罪大恶极罢。”
平儿道:“那些事情,没有姑娘,别人也会做的,好像我们那位大爷,若没有姑娘,难道他就不收钱、不害人了么?”
凤姐摇头道:“可是许多事情,若没有我,他的确是做不到的。”
平儿心里一紧,盯着凤姐反复看了几眼,小心道:“世上若真有神佛,为何如大爷那样的人,反而只是削职为民,姑娘反倒要流放到那蛮荒之地去?世上若真有神佛,为何薛家大爷打死了人依旧逍遥在外,而那石呆子与人无冤,却死于非命?”
凤姐怔忡无语,平儿怕她再想下去,连这沐浴更衣之事,都不肯在庙里做了,明日就要启程,一路天寒地冻,若不替凤姐好好打理一番,只怕她这娇惯身子捱不得几日,快手快脚地替凤姐去了鞋袜,卷起裤脚,先将小腿以下热热地擦了一遍,拿姜片滚过,又去脱她的裤子。
这事素日两人都是习惯的,这会子凤姐却生出几分羞赧来,两手捂着腰道:“我自己来…”话未说完,便被平儿取笑道:“姑娘连怎么浸湿手巾都不会罢,还是我来。”一言未毕,已经将凤姐那一条旧棉裤脱得干净,一眼望见大腿上头有几处淤青,心里一紧,手不知不觉地就抚上去,凤姐两腿一抖,不等平儿问起,就道:“我…自己撞的。”
平儿把头一偏,强笑道:“离了我们这些人,姑娘连路都不会走了,可是笑话。”
凤姐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平儿随手在自己身上一翻,并未翻到膏药等物,只好用手巾蘸了热水细细替凤姐擦过,将姜片挤碎,汁水涂抹在淤青处,来回擦拭,以求稍化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