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早料到林海有此一问,笑道:“爹爹当我是神算子么,掐指一算,千里之外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女儿若有这样本事,早就可以去钦天监坐镇了。”
林海瞪她一眼,这一眼若是叫薛蟠看见,怕是早吓掉了魂了,然而黛玉只是一吐舌头,贴着他道:“爹爹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林海刚要开口,忽又顿住,看了黛玉一眼。
此事事干内宅,哪怕林海心里有一万个计较,也不能亲自出面。如今后院事务皆由方姨娘主持,然而方姨娘毕竟见识少了,日常小事上面尤可,这等大事上面未必做得周全,且她身份摆在那里,叫她来当大任,又似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由黛玉出面,倒没有这个烦恼了。
只是黛玉回来的时机,未免也太过凑巧。
黛玉只做不知林海心事,摇着他手道:“爹爹想不出,我替你来想,我们先把她打发去某个僻静不见人的地方,等孩子生下来送走,之后要迎她回来嫁人也好,要送她去寺庙修行也好,总之大人孩子,都能两全,爹爹觉得如何?”
林海正被她说出心中所想,只是这话叫黛玉说来,又总觉有些不伦不类似的,便轻咳一声,道:“小孩子家,别胡乱管些不该管的事。”
黛玉便嘟了嘴道:“爹爹这话说得怪,方才还说我是成了亲的人,不该孩子气,现在又说我是小孩子家,也不知到底怎样,才能讨得爹爹欢心。”
林海被她一驳,待要发怒,久不见这独生女儿,实在舍不得一见面就骂她,且黛玉又是一副天然娇嗔、惹人怜爱的模样,越发的叫人没了脾气。
林海无法,只能又咳两声,道:“你说的也不失为一样解决之道,只是我还要同你姨娘商量商量再看——你刚回来,也累了罢?先用了饭去歇息罢。”
又吩咐方姨娘:“你多叫几个婆子看着靖儿,饮食分例决不可少了她的,她怀着孕,平时若是有些什么古怪的念头,及时来同我说,你做姨娘的,这些日子也多看着她一点,别叫她再做什么傻事。”
他此刻既愤恚,又暴躁,说话间神色不免有些冷淡,方姨娘喏喏应了,刚要拉着黛玉一起出去,不防黛玉又在那里道:“爹爹说要和姨娘商量事情,姨娘怎么就走了?”
方姨娘不得已,只能干站着看林海,林海一手握拳,在唇边咳了一下,道:“我是有事同你商量,你先留下,叫她小孩子先回去罢。”
方姨娘只得应了,在一旁垂手侍立,黛玉看看她,再看看林海,做个鬼脸,轻笑着退了出去,却是一出门,就问张靖在哪,家人们不敢瞒她,说了地方,黛玉便直往后院。
张靖正在那里苦恼呢,看见黛玉,立时站起来,叫道:“林姐姐!”左右一望,又止了声息,却见黛玉对几个婆子道:“你们都出去。”
那几人面面相觑,既不敢离开,又不敢拿方姨娘来压黛玉——方姨娘素日总以半仆自居,在黛玉跟前总是毕恭毕敬,不肯错了分毫礼数,林海也默许她这般举止,因此黛玉虽然嫁了人,府中上下,依旧当她是林府女主人一般。
那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便公推出一个年长的来,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奶奶,不是奴才们不肯听姑奶奶的话,只是靖姑娘这事,奴才们不敢擅作主张,不然姑奶奶略等一等,奴才去前头问问老爷,回来再向姑娘讨罚。”
黛玉道:“我就是从老爷那里来的,老爷叫我过来问张靖话,我才来的,不然你们以为我又是车又是船的走了这么些日子,回来不去好好歇着,到这边来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听了,互相又看一眼,彼此挤眉弄眼的,还没个定论,黛玉越性把下巴一挑,自己挤上前去,那几个人吓得赶紧退开,黛玉便伸手推她们出去,她几个不敢当黛玉的手,各自退出屋子,黛玉便叫紫鹃守在门口,自己把门一关,转脸对张靖时,就变了脸,恨声道:“你们两个作死么!”
张靖道:“林姐姐,我不知你们这时节回来,若早知道,我且晚些再说了,横竖我也不大显怀…”
黛玉跺脚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怀孕的事!薛大哥哥不知个轻重也就算了,你往日看着好好的,怎么也稀里糊涂地就同他做下这等事来!还亏是我赶巧回来了,要不然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张靖讷讷道:“林伯父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黛玉冷笑道:“他当然不会对你怎样,至多把你送去庄子上,等你生了孩子,把孩子杀了,再给你寻个寺院,你就一辈子青灯古佛地去过,再也不要想见你那好哥哥了。姓王的自己糊涂了一辈子不算,还给你们出糊涂主意,真是害人不浅。”
张靖见她越说越气,忙道:“那不是你们回来了么?林姐姐,你一定有法子叫我和薛大哥在一块的对不对?”
黛玉横她一眼,道:“你激我也没用,我能办的,自然替你办,不能办的,我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