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景年很讨厌和人相处。她喜欢把自己和外界隔离起来,除了必要的工作、物资交流和资讯交流以外,再不要和外人有任何来往。
而且就算是工作、物资交流和资讯交流这种事,她也是能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举个例子,她一个人住在偌大的独栋别墅里,既不收拾也不整理,需要人打扫的时候,她不是联系物业,也不会去外面请家政,她只会拨通基友文白的号码,然后跟她约定时间。于是在约定的某日某时,欧景年会出门,5分钟以后,文白会带着钟点工准时到达,打扫完毕,汇报给欧景年,走人,然后欧景年再回来。欧景年从不亲自跟她的钟点工打照面。
但是像她这样一个人,现在突然捡到了一个劫匪,劫匪口口声声说要做工来赔偿她,内疚的心情看不出多少,蹭吃蹭喝的意图倒是很明显。
欧景年不介意给她钱。虽然她并不喜欢被人占便宜,但是假如钱能解决事情的话,她是宁愿花钱也不想和人打交道的。可是独孤桀骜的目的也不是钱。她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支持了三天,强行突围却从悬崖掉落、跌进水里,内息早已紊乱,后来又接连遭受了两记‘重击’,内伤已经慢慢开始发作,她急需要一个地方休养。
而且,假如这里真的是300年以后的话,她要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必须要得到本地人的帮助。欧景年善良(被抢劫打破屋子也不生气)、实力超群(拥有众多稀奇古怪的自保机关)、长得也不错(独孤桀骜喜欢长得漂亮的人),正是一个绝佳的人选,最关键的是,假如放弃了她,独孤桀骜不知道自己在内伤完全发作之前能否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人们常说拣日不如撞日,挑人的时候也一样。在欧景年迟疑的当口,独孤桀骜已经默默地握紧了拳,努力把自己从三岁被狗咬四岁咬了狗五岁被石子绊倒六岁力劈大石十岁全家被灭十三岁灭人全家等等光荣事迹统统回想了一遍,重点挑出其中感伤的部分以酝酿情绪,一分钟之后,她的楚楚可怜之态更加严重了,两眼发红,泪落如雨,哀怨欲绝。
欧景年觉得头皮发麻。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北极熊一样,外表呆萌可爱,实际上却是一只凶残的食肉动物,随时可以把自己生吞活剥。可是她张了许多遍嘴,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去,不单是因为她的天性善良,更因为对面是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女孩子。欧景年一直对外宣称单身,从不肯找男朋友。外人都以为她要求太高,但事实是她的性取向和大家不太一样,她欣赏且只能欣赏女人。独孤桀骜的外貌对欧景年的杀伤力,和她的外貌对那些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的杀伤力是一样的。
欧景年十分忧愁。而独孤桀骜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忧愁,她觉得自己捕捉到了欧景年的弱点。独孤桀骜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忧伤的嗓音继续说:“奴家…咳…其实我来自岭南山中,与世隔绝,所以也不大懂这里的规矩,我三岁丧母,十岁丧父,十七岁师父也过世了,我…我乍然来到此地,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武功…咳…身体也不好,我…假如你不留下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说着说着,她又嘤嘤地哭泣起来,漂亮的大眼睛上有长长的睫毛,睫毛上颤巍巍地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做这些的时候她一直垂着眼,避免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两手紧紧握成拳,满心羞愤,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到独孤桀骜的眼泪从睫毛淌到脸上,又从脸上滑落下巴,再从下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之后,欧景年才终于完全消化了独孤桀骜求收留的这个事实。想了片刻,她问:“你会煮饭吗?”
独孤桀骜的眼泪嗖的一下止住了。她仔细地从回忆中挑拣了一下,聪明地发现自己曾经在野外烤过野鸡,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欧景年又问:“你会洗衣服吗?丝质衬衫、调整型内衣的洗法会吗?”
独孤桀骜没有听懂后半句,但这并不妨碍她迅速点头,顺便又补充了:“家事都颇为精通。”
欧景年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的佣人房:“那你先在这住几天吧,早餐我在单位吃,你只要给我煮一杯咖啡就可以了,晚饭随便煮点,三个菜就可以了。”
独孤桀骜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愉快和不确定,眯起眼,继续柔弱状地点了点头,因为欧景年提到了晚饭,她的肚子不可避免地叫唤起来,这让她羞红了脸。
欧景年听见了这声音。她体贴地什么都没提,只是起身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欧景年尴尬地关上门,回头看了一眼独孤桀骜又渴望又羞涩的目光,叹息着问:“这个点应该只有肯德基和必胜客的外卖,你想吃哪个?”
独孤桀骜当然不懂肯德基和必胜客是什么东西,但是后者的名字让她听着很舒服,必胜大概是每个武林人士的渴望吧?那些个江湖豪客,以为起个好听的外号就能无往不利,其实,还不是几招就被她灭了?哼!她就喜欢这种碾压别人的感觉,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