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这才听出他是在记挂自己,心里一暖,这不过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在这样的关头,他记挂的不是他的青梅竹马,而是她这个泛泛之交的安危。
“谢谢。我没事,我也正想着回到家给你电话的。如今,还在别人家,所以——”她说了谎话,但不得不如此,不让对方尴尬,保护对方的心,这是必须的。
“嗯,那你好好吃饭。记得空了多想想我们的合作,还有青瓷的事。我觉得青瓷很美那样细腻的纹路,不招摇的色彩,淡淡的青色,造型各异那种含蓄的东方之美,敏华,我想起来都心动。”李峻宁说。
苏婉儿想到青瓷,便想起父兄眼里的神采,以及为梦想努力时的干劲,像是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是对李峻宁说:“我也很喜欢。
小时候,家里有一只碗,是我爸爸的第一件作品。荷叶边的造型,碗底的两尾鱼也是我爸爸亲自绘的,我就最喜欢用那碗吃饭,喝水。总是觉得美得没话说。”
“嗯,是的。所以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我这次布景对青瓷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哦。”李峻宁呵呵笑,那笑声让苏婉儿想到日光下明净的山野,干净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一定全力以赴。”苏婉儿回答,觉得自己似乎是冻僵的人渐渐有了暖意与知觉。
“那我等你好消息。”李峻宁依旧笑然后又说在别人家,不好多说,便以此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那只叫猴子的白猫翻了个身,哐当就掉地上去了,然后它熟练地一跃而起,跳到窗台上去坐着看外面的风景,无比自在。
苏婉儿却像是渐渐缓过起暴,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敢给大哥打电话询问秦喜玲的事。大哥接了电话,苏婉儿直截了当,大哥沉默片刻,语气瞬间抽噎,说是秦喜玲开的奔驰跑车不知道怎么的,后面有大卡车,挡了一下然后又有一辆路虎超快,秦喜玲的车躲避不及,就撞到了路虎,当场那车就变形。苏大伟他们去博物馆,正好看到车祸,去瞧了瞧。救护车来时,苏大伟发现了那满脸是血的人是秦喜玲。
“你确定是玲子?”苏婉儿打断他的话,因为大哥说当时,秦喜玲满脸是血,她便抱了一丝的希望。
“是的很确定,她胳膊上的印记,我们还取笑过她,还有她锁骨上的黑痣,再说,我怎么可能认错她。我怎么可能——”大哥到后来已经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浓重的伤感。
苏婉儿知道大哥对秦喜玲的心思,当时年少,他们彼此没说,但明晃晃的感情,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如何?”苏婉儿问,觉得自己残忍,但不得不问。
“后来——”大哥说,然后顿了许久才讲起来。那一天,确认出事的是秦喜玲,苏大伟就求了徐尚林以秦喜玲亲人的身份去了医院。秦喜玲被送进抢救室,二十分钟后停止了呼吸,一小时后的各种抢救后,确认已经脑死亡,被送入太平间。而苏大伟则一直守在医院,直到办理后事,送去火化,下葬。
如果是大哥确认的,那玲子约莫真的死了。苏婉儿最后一丝希望都灭了,然而还是不死心,问:“她脸伤了,火化的时候怎么办?她可是最爱漂亮的。”
“尚林哥找人给她缝合伤口,又化了妆的,我们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去见你那天,我看到你,就想到玲子,我就忍不住。”大哥激动起来。苏婉儿不敢再问下去。他却继续在讲:“我都不敢去看她的模样。她那样爱漂亮的。那张脸毁成那样。血肉模糊的。”
苏婉儿只觉得浑身发颤,不敢再听下去。如果是大哥都确认了,便是真的不再了。苏婉儿哀伤了片刻,又询问秦喜玲的家人有没有来,葬在何处。
苏大伟这才说起秦喜玲的爸爸调往西北了。而她的妈妈在去年十月去世,至于秦喜玲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只来了一个小姨和二叔,象征性地完成了葬礼,葬在京城郊外的一所公墓里。
“她妈妈去世,她居然没有告诉我。”苏婉儿喃喃地说,细细想这几年的交往,虽然只是信件,但总是知道彼此的足迹,偶尔会提到她的爸妈。因为她不跟爸妈住在一起。早年似乎听说她的爸妈是军队科研,后来,又从商,再后来又听说她爸爸调走了什么的。她不喜欢说,苏婉儿也不问。
后来跟苏大伟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只是知道是彼此都不好受,便挂了电话,连李峻宁合作的事宜都忘记说了。
呼吸吐纳之间都是疼痛,最后一丝的残存希望都没有了。她坐了片刻,想起那一晚高烧,秦喜玲说:“小乔,你要好好幸福。”
玲子,我会好好幸福的。苏婉儿闭上眼,眼泪忍不住涌出,她不断用手去擦。因为不能在别人家里流泪,爸爸说过那会给人带来霉运。
董小葵来请她去吃晚饭时,她已经很平静了。饭厅里,灯光柔和,加上她,一共五个女人,董小葵的妈妈和许仲霖的妈妈十分文雅慈祥。许灵秀则古灵精怪,一听说她是叶瑾之的老婆,眨巴眼睛,感叹:“叶老四终于有人要了。”
“鬼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也不怕敏华生气。”董小葵敲她一下。
许灵秀摸一把董小葵的肚子,做委屈状,说:“贝贝,你看你妈妈欺负我。”
苏婉儿讶然,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说恭喜。董小葵笑笑,嘴角有浅浅的酒窝和满满的幸福。她恍然觉得鼻子泛酸,曾经何时,她也憧憬过这样的简单生活,这样的简单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