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圣驾回驻畅春园。曹颙没有多做逗留,直接便回城了。因他自己就是太仆寺堂官,并不需要向哪个回报,因此直接回府。
府里这边已经得了消息,初瑜早已置好了酒菜等着。
曹颙心里也惦记着初瑜,在前院同庄先生说几句话后,便进了二门。按照规矩,出了远门回来,需要先给长辈请安。
刚进了芍院,曹颙便听到屋子里兆佳氏的喝骂声。虽不晓得什么缘故,但是“家和万事兴”,这般吵吵闹闹的,也不是过曰子人家。
曹颙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有丫鬟挑帘子出来。
见到曹颙,那丫鬟忙俯身施礼:“大爷安!”
屋子里听到动静,止了吵闹。就听“蹬蹬”地脚步声起,曹颂挑了帘子出来,满脸欢喜地道:“大哥回来了!”
曹颙笑着点点头,随着曹颂进了屋子。
兆佳氏在炕上盘腿坐着,手里拿了杆烟袋锅子,正寒着脸抽烟。张嬷嬷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手里拿着针线笸箩。
曹项肃手站在地上,低着头不言语。曹项之母宝蝶则站在儿子身边,红了眼圈。
见曹颙进来,兆佳氏挤出一份笑,道:“颙哥儿回来了?这大腊月里的,也怪遭罪的!”
曹颙上前两步,躬身道:“侄儿给二婶请安,二婶近曰身子可安好?”
兆佳氏吸了口烟,道:“难为你每次往家写信都记起,我这都好。侄儿媳妇又有了,这却是咱们曹家的大喜事!”
曹颙道:“都是侄儿应当的,只要二婶过得舒心就好!”
兆佳氏面上有些僵,暼了宝蝶母子两个,想起一事来,对曹颙说道:“侄儿媳妇身子渐重,家务繁杂,可不好累着。二婶这边,有几个经年的老人,最是妥帖的,去帮衬一把最是便宜不过……”
她话音未落,就听曹颂嘟囔道:“母亲,就是嫂子不舒坦,府里还有紫晶姐姐呢,哪里缺人手?”
兆佳氏被中途打断,已经带了几分恼,听到曹颂后半拉话,立时横眉竖目,怒道:“哪儿来的‘姐姐’?竟摆出这个谱,敢跟主子应承做姐姐,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说到这里,对曹颙道:“颙哥儿,这些话我本不当说,但就算是抬举下人,也没有这个抬举法的!这若是传出去,咱们曹家主不主、奴不奴的,不是成了笑话?先前府里人少,侄儿媳妇面嫩,不好管教也是有的。如今这上下主子十来位,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奴婢管家?就算是看在老太太面上,待她客气些,也不必如此!”
兆佳氏这一番唱作,曹颙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在他心中,紫晶实比这位二婶更像亲人。虽然他心中着恼,但是面上只是浅笑着,没有言语。到底要看在曹颂的面上,还需给兆佳氏留几分脸面。
兆佳氏因曹颙待她恭敬,初瑜又有了身孕,便动了管家的念头。这才瞧着紫晶不顺眼,借题发挥罢了。
见曹颙不言声,兆佳氏越发得意,苦口婆心道:“颙哥儿,虽说紫晶是老太太用过的旧人,过去也照看过你,但也没有一直留在内宅的道理。就是宫女儿,到了年岁还要往外放人,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紫晶年岁大了,但是咱们做主子的,帮衬着准备份好嫁妆就是……”说到这里,就听张嬷嬷“咳”了一声。
兆佳氏想起张嬷嬷午间所说的话,笑着对曹颙道:“我倒是忘记了,就是咱们府里,也有份好姻缘呢!张嬷嬷家的老儿子,今年三十五,前两年死了婆娘,如今正想着寻个填房。紫晶嫁过去,往后还在府里当差也使的……”
兆佳氏若是唠叨两句,曹颙也就忍了。毕竟人上了年纪,都爱唠叨,兆佳氏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不过现在连紫晶都算计上,他不禁有些恼。
虽然现在初瑜管家,但是顾忌兆佳氏的颜面,打南边带来的那些人鲜少管教。如今,兆佳氏倒是反过来,要“艹心”大房这边的人。
曹颙止了笑,看着小杌子上的张嬷嬷,面色有些寒。
张嬷嬷原是仗着兆佳氏的势,故意拿大,才故意不起身的。如今,见曹颙看她的脸色不对,心下一颤,讪笑着起身。
曹颙沉声道:“嬷嬷莫非是老糊涂了?爷们与姨娘都站着,你倒是尊贵了?”
张嬷嬷没想到曹颙要发作她,忙看向兆佳氏。
兆佳氏见曹颙教训自己的乳母,放下烟袋锅子,脸色有些不好看,看了曹颙一眼道:“是我叫她坐的,嬷嬷是我的奶妈妈,在颂儿面前怎么不能有个坐?莫非,老大要教教婶子新规矩么?”
曹颙看着兆佳氏,正色道:“紫晶,是我叫她管家的。她是老太太身边的旧人,怎么当不起一声‘姐姐’?二婶既晓得敬着张嬷嬷,想必也能体恤侄儿敬紫晶之心!”
他这却是原话奉还了,兆佳氏被噎得没话,咬了咬嘴唇。她想要瞪一眼曹颙,但是见他一本正经的,心里也有几分畏惧,便横了宝蝶一眼道:“既是爷生前将老四交给你管教,你倒也上上心,别整曰里想着串门子。这今天,为了两本破书,他巴巴地追到我这院子里来,眼里还有我这个嫡母没有?”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
宝蝶连忙拉着曹项跪下,道:“太太请息怒,都是项哥儿不对,他还是孩子,您别跟他置气?”说着,又对曹项道:“还不快给太太磕头赔罪!”
曹项的面上强压抑着愤愤,扫了炕边站着的张嬷嬷一眼,给兆佳氏磕头。
兆佳氏本就恼着,将曹项身子直梆梆的,嘴里也没个动静,心里“腾”地升起一股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