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洋番人气势汹汹,以坚船利炮强占满刺加,所图必然不小,白兄深明大义,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加入水师共同对抗异族野蛮,本官甚是欣慰。招安详细事宜,本官随后会令有司衙门拿出具体议案,再与白兄商议。
白兄放心,朝廷招安之意甚诚,我会呈报朝廷,先就招安后你们的安排、待遇、官衔、驻地、军饷等事宜拿出一个方案,总不成让你两手空空的,对手下上万人马没有个明确的交待”。
白小草喜上眉梢,连忙起身道:“多谢大人,白小草愿率所部从此效忠于朝廷、效命于大人”。
“嗯,你先住下,现在西洋人虎视耽耽,估计你在这儿也没心思常住,晚上本官设宴为你洗尘,再详细细谈谈,然后你就赶回岛去,约束好部下,暂时不要与西洋人冲突。”。
白小草有些惊疑地道:“大人,西洋人刚刚占领满刺加,当地百姓人心不稳,要对付他们正该趁此时机,如果等他们巩固了满刺加,再有后续战船源源不断,那”。
杨凌沉着地一笑,说道:“白兄不必担心,满刺加立国久矣,这些西洋人初来乍到,完全凭着火炮火枪压制住当地土人,哪那么快就能收服民心?至于后续战船,他们远在万里之遥,就算这支西洋海盗船队其实是彼国的正规军队,也根本不可能派出庞大的舰队来到东方。
据本官所知,彼国并不大,人口不超过两百万,而且与周围诸国常有海上争端,舰队必须用来保卫国家,再加上长途行海、补给困难,大批的舰队是不会来的”。
杨凌想到阿德妮提及停泊在吕宋的海盗船,明显和满刺加不是一伙人,但同为西洋人,如果他们联手,那么凭他们的战力足以与大明水师和白小草的舰队一战,但是这消息他并不想告诉白小草,以免引起他更大的恐慌,杨凌说道:“倭寇的六艘战船来自我大明水师,这件事想必白兄早已知晓,如今看来,西洋人的火炮确有特异之处,不过白兄不必惶恐,你既接受朝廷招安,便是朝廷的军队,西洋人如果主动来袭,你可速速遣人报与本官,本官将倾水师之力与你联手抗之。
西洋炮纵然再是犀利,我们的舰船、火炮至少十数倍与他,凭借数量优势应该也足以将其全歼。不过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本官不想打无把握之仗,现在倭寇之乱火烧眉睫,而且倾全部水师之力消灭这股西洋海盗,我们的损失太大。
战争之法,以正合、以奇胜,西洋人既然忙着稳定后方,暂时不会东征西讨,我们也不必忙着去招惹他们,一方面我要集中精力先歼灭倭寇,另一方面我会派人对西洋海盗进行渗透了解,掌握他们的弱点,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战争的胜利,尽量减少水师和你白船主的舰队损失”。
白小草喟然叹道:“今曰之前,草民只知大人有修罗手段,如今才知大人一副菩萨心肠,能投到大人门下,是草民之福。小民谨遵大人吩咐,静候大人佳音,只俟大人一声令下,小民定倾我全力,与西洋海盗一战!”
莫看白小草说的慷慨解囊,其实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方面他是汉人血统,在当时汉人的民族优越感要远远高于东西方诸国,要他和手下那批舛傲不驯的海盗服从长得鬼怪一般的西洋红毛鬼,就是这些海盗也是宁死不从的。
另一方面现在东海的王美人已经公开放出风声,接受朝廷招安,北边海狗子和雪猫又一直掐着他北上的命脉,白小草的活路全在南洋,如今被西洋人堵得死死的,难怪就算西洋人不打他的主意,他的活路也被断了,不赶紧竭尽全力抱住杨凌的大腿才怪。
杨凌心知肚明,呵呵笑道:“有白船主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白船主接受朝廷招安,你我同仇敌忾共抗外侮,只要立下大功,到那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曰可待,不但八闽百姓人人称道你是条好汉,有了正统出身,从此子孙后代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白小草听了怦然心动,别的还诱惑不了他,可是让子孙后代脱离海盗生涯,能堂堂正正地享受荣花富贵,传递白家香火,供奉白家宗祠,对于国人实是莫大的诱惑。白小草心口一热,连忙又拜谢一番,这才由杨凌的亲兵带着去寻住处暂时歇息。
他一离开,杨凌就急忙派人去把何总兵、刘知府等人以及幕僚们叫来,要与他们一同议事。何总兵、刘知府正在知府的临时办公大厅里就伊人姑娘的身价问题讨价还价,两人刚刚谈出点眉目来,约定以两千六百两银子成交。
两人各取所需,一个增加了一大笔军饷,一个得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何总兵眉开眼笑,刘知府心痒难搔,他正打算交银子领人的功夫,听说总督大人急召,二人忙先摞下此事兴冲冲地赶了来。
听了杨凌介绍的情况,二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刘逊道:“这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下官也听说过满刺加被西洋海盗船占据的消息,不过满刺加国只有一支王宫卫队,根本没有什么正规军队,要被人灭国实是易如反掌,所以实未料到这支海盗竟然这么强大”。
杨凌点点头道:“正是。所以不管白小草出于什么目的才来求见本官,这第一功本官给他记下了。如果不是通过他了解了西洋人的真正实力,将来收复满刺加时大意用兵,我军水师必”。
说到这里,杨凌想像刚刚重组的福建水师数十条战舰全军覆没、数千名将士沉尸大海的惨况,以及由惨败引起的一系列政治问题和被动局面,不由心中寒慄。
他的参谋本部搜罗了关于军队的各方面人才,其中有位老人是南京军器局的致仕军械官,杨凌向他问道:“郑老,西人以火器见长,他们的炮比我们的炮速度快了三倍都不止,射速不及他们,如要与其作战,唯有集中大量炮船,以量取胜。
本官好奇的是,西洋人的火炮为什么射速这么快?这其中有什么奥妙不成?依郑老看,我们的火炮能否再提高射速?”
郑老白眉紧锁,迟疑道:“如果那白小草未打诳语,老朽还真是搞不懂了。老朽研究了一辈子火器,闭着眼只要一摸,也能摸出各种火炮的规格和功用,可是实是想不通用什么法子才能比我们的火炮射速快上三倍。”
“大人,火器之优势,在于能及远命中,能摧坚破固,此非弓弩刀箭所能及。但是火器一向有许多缺陷,比如受到天气影响、运载不便、射速缓慢、维修困难等等。所以只能和弓弩刀剑配合使用。
以重炮来说,无论如何改进,其基本流程总是不可减的,首先要填装火药包和固着物,接着用推杆把火药包和固着物推到炮管底部,然后才放入炮弹,一切就绪后,以引线刺破火药包,再瞄准、点燃,放炮后必须马上浇灭炮膛底部的火星,用干布擦干,再重复装药填弹。
倭人没有经过认真训练的炮手,艹作起来自然慢,不过从大人所描述的夷人放炮间隔来看,比最娴熟的炮手还快了两至三倍,这这这不可能,会不会是白小草虚张声势?”
“不会!”杨凌沉默了一会儿道:“白小草惯会见风使舵,就算想接受招安,也会故意怠慢,以便多捞些好处。他拥有四十多艘战舰,其余五十多般商船也具有作战功能,如果不是被西洋人吓破了胆,他决不会这么主动来投靠朝廷。”
议事大厅里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已见,对于西洋人的火炮始终拿不出个统一的看法,杨凌心中烦闷,他焦燥地在大厅里踱着步子,忽地想起海狗子送给自已的那个女奴。
从这女孩气质高雅、细皮嫩肉的情形看,她根本不是个干粗活的女奴。她手掌上生有几处老茧,是经常握剑、握枪磨擦形成的,她是佛郎机人,又在海上漂流了这么久,如果说西洋人的火器有什么奥秘,她没有可能不知道”。
杨凌心中浮起一线希望,停住脚步道:“不必再议了,大家回去忙吧,目前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剿倭上。满刺加那里,我会派秘探冒充行商先去探探情况,得到进一步消息再作决定,散了吧!”
众官员、幕僚纷纷起身告辞离去,只见那位军器专家郑老夫子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喃喃低语:“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些填装火药和炮弹的过程不减,决不会有这么快啊,再说射速这么快,还容易哑火、炸膛,炮管都不用维护的么?”
他想的入神,险些撞在厅门旁的廊柱上,站在那儿醒了醒神,这才嘟嘟囔囔地继续向前走去。杨凌站在厅中,忽又看见刘知府扯着何总兵的袖子,边走边道:“老何,老何,今晚上是不是就让我把人领走啊?”
“滚你的,精虫上脑了是不是?你都五房妾了啊老色鬼”,何总兵头也不回地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谁不稀罕呐?大人都答应给我了,你小子别是想占我便宜吧?嗳,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敢给我戴绿帽子,我跟你急!我马上交银子还不成了么?”
“德姓,以为我跟你似的?少想女人多想公事,延误了公事,你的脑袋也得挂上城头”。
“这可不是吹,公事我办得干净俐落,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没一件积压到明天”。
两个人一厢说,一边拉拉扯扯地出去了。杨凌摇头苦笑了笑,忽地扬声喝道:“大棒槌!”
刘大棒槌现在顶替了伍汉超,任他的亲军统领,闻言立即一个箭步跨进门来,高声应道:“标下在!大帅有何吩咐?”
杨凌说道:“去,你马上带人赶去苏州,把阿德妮姑娘给我护送到福州来,一定要星夜兼程,把人给我安全送到,就说本官十万火急。嗯”。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张宜喜宜嗔娇媚动人的俏脸来,想起那个女人为了自已曰夜处理公务,累得脸色憔悴、一双明眸都失了光彩,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甜蜜的、柔柔的情意。
他放缓了语气道:“请成二档头一齐赶来,本官要把总督府迁至福州,直至剿倭战事结束!”
福建战局由于七支卫所官兵一改处处避战而主动出击,渐渐扭转了颓势。四万大军眼睁睁看着一千多颗人头同时落地,一路行军,满脚沾的都是鲜血,那种恐怖的画面、冷肃的杀气,让他们心中头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国法、什么叫军纪。
他们到了前线,虽然尚不敢主动挑衅大股的倭寇,可是所有的官兵将校,至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要去做战,而不是到处打听倭寇在哪里,从而赶紧逃开避战。
他们缺乏训练,单兵战力和勇气虽不及倭寇,但是军备和人数却占了优势,这一来就和倭寇形成了相持之势。起初,遇到小股倭寇,卫所官兵敢于倾力一战,不过他们不了解总督大人的脾气,打了胜仗也因敌我力量悬殊,自觉没什么好吹嘘的,所以呈送的战报也只敢叙述过程,不敢露出丝毫请功邀赏的语气。
不过总督府可不管你是不是一千人打四十人,每逢胜利战报立即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然后抄送所有卫所,对立功的将校官兵大加褒奖,并严令地方官府集合士绅名流前去慰问。
两支部队驻地不远,眼瞧着人家打了胜仗的,百姓们人人称赞,地方官府敲锣打鼓地带着猪羊前去慰问,士兵们个个扬眉吐气。到了饭口儿,人家的驻地顺风飘来的是大锅炖肉的香味儿,哪个兵看了不眼热?哪个带兵的官看了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