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由碎石堆积行动一下就会洒落水晶碎屑的千尊露出笑容——如果那勉强能被认作为嘴的部位确实是嘴而不是我认错了的话——朝向我张开双臂，将胸前被库洛挖开至今无法填满的空洞露了出来。

“希洛真是好孩子，回到余体内来吧。”千尊由水晶宝石碎屑所堆积的破碎身体胸前，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那曾是被库洛挖开的地方，现在则藉由千尊的力量变为了通往巴利安世界的通道，“余之体内已经容纳了数千兆乃至以一京的灵魂，在此其中也有着希洛最宝贵的朋友亲人们哟？回来，回到余身边来！”

（兆：10的12次方；京：10的16次方，常用计量单位亿为10的8次方，一京=一万兆=一万万亿）

来自神域的深红在空洞中旋转流淌，演化为难以言状的瑰丽漩涡，我能感受到，彼岸世界对我的致命吸引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千尊走去，我仿佛着魔了般喃喃自语，“对，我本就属于您。我是巴利安的一员，是您的一部分。”

“希洛？！快醒过来！它已经像这样将其他人全部吞噬掉了！听见了么？！所有孵化者，我们所有的族人全都被它吞入了体内！！快清醒过来啊！”

从千尊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库洛便一直绷紧了神经，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猎豹一般警惕，在我被千尊所吸引向深红漩涡走去时，库洛第一时间拉住了我，大声呼喊着试图唤回我的意识。

“所有人都被吞噬……难道大白也进去了？”

我顿下脚步，语调有些机械地问出了这一问题。

库洛并未察觉到不对，反倒因我停止靠近千尊而大松一口气，然后才转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没错，我本来没准备这么快告诉你——现在的孵化者一族，只剩下了你与我。其他所有人，包括大白，全部都受到千尊引诱而被吞噬了！”

“……但这并不是吞噬，是回归啊。”我终于转过头，呆滞的双眼里闪烁着疯狂之光，“大家都回归了，只剩我们俩，所以现在应该赶快回到千尊大人的体内，赶快回去。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我必须马上回去才行——啊，你也该回去不是吗？”

库洛先因我遭到洗脑般笃定的态度而一惊，然后这一惊很快就转变为了绝望，他死死拉住我的手不放，犹如紧拽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

而千尊，则对库洛徒劳的顽抗报以纵容一笑，“余早已言明，尔等孵化者本就属于余，当余开始接纳尔等回归之时，没有孵化者能用意志抵抗这一本能，大白如此，希洛如此，所有孵化者都当如此——库洛哟，不仅不愿回归会对此感到疑惑与愤怒，不正是你异于常人与群族不一致的证明？”

“需要清醒的并非希洛，而是你啊，库洛！”

库洛已然无暇顾及千尊的大笑，那深红漩涡中传来的吸力不止对我起效，对身为孵化者的库洛也同样有效。只不过我全身心地自愿回归顺着吸力往前，而库洛一直极力抵抗着不愿过去。

当发现继续僵持下去非但无法拖住我，连自己也会被吸力一并吸入深红漩涡后，库洛当机立断，做出了连千尊也为之以外的破釜沉舟举动——砸碎时空通道内壁，拉住我的手果断跳进紊乱无序的时空乱流中！

“真是鲁莽的孩子，虽说这份勇气也值得余称赞，但是啊……余可不能坐视你拉着希洛一起找死！”

千尊眼中红芒爆闪，勉强堆砌出的人型彻底散架，但大小只限于胸前空洞的深红漩涡却猛然增大数倍，强烈的吸力甚至能与外面的时空乱流相比，漩涡中响起了千尊雍容温雅的声音，“希洛，松开他的手！余将引导你进入巴利安世界！”

从库洛跳入时空乱流那一刻起，就不是他在拉着我而是我在拉着他了，看着他转身跳下的那一刹，我脑子全然空白，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就像之前他紧拉着我的手。

千尊说过，被他引导走向巴利安世界乃是孵化者的本能，那现在我抛弃掉巴利安世界的吸引，毫无犹豫转身紧拉住库洛的动作，又是什么？是我身为“希洛”而非孵化者的本能吗？

浮萍一般被时空乱流四处带动的库洛正承受着被撕裂的痛苦，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坚定地看着我，向我作出“跟我走”的口型。背后，千尊担忧的催促再次响起，“希洛，快放手！若被扯入时空乱流中，余也无法将你从那紊乱无定处的流向中拉上来！稍有不慎，你的存在都会被撕裂成碎片散布到前后几千年的各个空间！”

……被撕裂成碎片扔到连时间都不一致的各个世界，听起来好惨。

但就算这样，我也不想、不，是根本没办法松开紧握住库洛的手，任由他一个人落入时空乱流的涡旋中啊，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既无法自欺，亦无法欺人。

“希洛，余此处分身所剩能量不多，制造这样这一能与时空乱流引力想抗衡的通道无法维持太久。届时你毫无抵抗力地会被乱流扯入其中，生死不由己。”千尊对我劝道，“现在立刻过来！否则后果无法想象！”

库洛此时无法说话，只是用坚定如初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丝毫闪躲与心虚。

虽然没有交流，但我却明白了库洛的意思，他想告诉我，他有办法从时空乱流中脱身，和我一起。

我想，这大抵便是我人生中最最重要的选择分支了。

是与库洛一起坠入时空乱流中，还是松开手，转身走向通往巴利安世界的涡旋？

选择已经很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