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杰拉德要退役的事情,唐恩下令严密封锁消息,除了他、唐、克里斯拉克和队医弗莱明,以及康斯坦丁教授知道之外,不许透露给其他人,就连球队内的球员和其它工作人员都不许说。唐恩也给保罗。杰拉德打了招呼,让他别宣布自己退役的消息,等打完冠军杯之后再说。
杰拉德对此表示理解,现在是球队的关键时刻,没道理为了他一个人的事情影响全队备战。
再过三天,球队就要启程飞赴雅典了。这一次,所有人都到齐了,全队上下二十二个人,一个都不缺。
另外两个人,被租借去沃特福德的克里斯。康蒙斯和返租给莫斯科中央陆军队的门将伊戈尔。阿金费耶夫在结束他们各自的赛季之后,都收到了一封诺丁汉森林俱乐部寄来的红色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欧洲冠军杯决赛的门票。
唐恩并不知道其它俱乐部会不会在自己打入冠军杯决赛或者类似的重要比赛决赛之后,给那些已经被租借出去,并没有为球队贡献力量的球员发门票。他之前没有参考其它球队,他只是突然想到的,应该让那些人也感受到了球队的光荣,这样有利于培养他们的团队凝聚力,也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果然,克里斯。康蒙斯收到门票之后非常高兴,远在俄罗斯准备渡假的阿金费耶夫也打来电话表示自己到时候一定会去看这场决赛。
决赛前到处散发门票似乎成了唐恩的一种习惯。
除了让俱乐部给这两位在外地的球员寄出门票,唐恩自己还有一大堆门票等着送出手呢。
在美国的克莉斯。格罗妮娅给唐恩打来电话,感谢他又寄决赛门票来,并说到时候自己哪怕再忙都一定会去看,为朋友捧场义不容辞。
※※※
迈克尔。伯纳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刚回到家中,还没有来得及换鞋,就听到门铃在响。
“迈克。”妻子菲奥娜在里面厨房喊道。“去开下门。”
“我就在门口。”迈克尔应了一声,转身打开了门。
一个戴着印有“联邦快递”标记帽子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迈克尔。伯纳德先生?”
“我就是。”迈克尔点点头。
“您的快件。”小伙子从包中取出一封信。“请签收。”
迈克尔接过签收单,掏出钢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又递了回去。年轻人将信封交给迈克尔,就转身离开了。
迈克尔拆开外面的包装,一个红色的信封出现在他眼前。很眼熟,因为他已经连续两年都收到这玩意儿了。
眼熟并不代表不吃惊,在拆开信封,发现里面落出来的是一张冠军杯决赛门票的时候,迈克尔还是很惊讶。他以为时光倒流了,今天是一年前。
俯身从递上捡起门票,核对了一下时间。没错,是2007年的。这么说来……
那小子连续两年带队杀入冠军杯决赛了?
迈克尔抬头看着天花板。
他眼前浮现出来的都是二十七年前森林队杀入冠军杯决赛的情形。远离英格兰已经三年,他不知道现在那便是什么情况,也无法想象。
足球……
他早就不关心这些东西了,现在有关足球的东西只剩下他以前的记忆。他不看足球比赛,不看有关足球的新闻报道,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诺丁汉森林在英超联赛排名第几。在诺丁汉的老朋友偶尔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也绝不说起任何有关足球,有关诺丁汉森林的事情。
如今的他也早就不是什么狂热的球迷了,而是一个西装革履,在一家能源公司工作的白领,每天朝九晚五,过着公司——家庭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
三年了,他习惯如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失去了儿子,他现在就希望好好陪伴自己的妻子,弥补以前的过失。
他没什么其它想头了。这才是生活,过曰子呢。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拿起门票仔细端详起来。
门票上有很醒目的冠军杯五星标志,很熟悉。二十七年前就是这样,二十七年后还是这样。
人家说夺冠的球队是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银光闪闪的冠军奖杯上,他呢,则是把自己的青春刻了上去。
抖抖信封,发现除了这张门票,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写一句问候的话,也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他和托尼。唐恩之间的交情仿佛只剩这一张门票了,如果哪天某个赛季,森林队没有打入冠军杯决赛,估计连这张门票都不会再有。
朋友是需要用心去维持的,长时间不联系,以前再好的友情也会慢慢变淡。迈克尔丝毫不怀疑如果连门票都没有寄来,再过几年他就会彻底忘了曾经在诺丁汉认识的那个教练。
现在,手上这张门票,就是他们全部友情的见证和维系,真脆弱……
其实迈克尔不怨唐恩从不给他打电话,除了寄门票什么都不说,因为是他背叛了两个人的友情。可……谁让他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呢?
“迈克,是什么人?”厨房中的菲奥娜半天没有听到声响,忍不住问了句。
“啊,一个无聊的推销员,罗哩吧索的,我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他。”迈克尔将球票重新装回红色信封,放入公文包。
一个不厌其烦向他推销理想的蹩脚推销员。
——你有理想吗,迈克尔?
——我们当然喜欢胜利了,我们还喜欢球队这个赛季之后就回到超级联赛,我们最喜欢下赛季就成为那该死的联赛冠军,下下个赛季我们就是欧洲之王!
把装有球票的信封放入公文包的手顿了一下。
※※※
这天是去希腊雅典前的最后一天了,球队只进行了简单的训练,训练时间不长,强度也不大。紧张备战中的球员们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休息,他们被唐恩放了半天假,回去好好和家人女人在一起放松放松。
唐恩信奉中国的传统智慧在执教一支欧洲的职业足球队时,一样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何况,不放半天假的话,他自己的事情也没办法处理呢。
又过去了一年,他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不用再像一年前发愁自己手中那么多张球票的去处。仙妮娅、法撒尔、阿玛尼先生……这些人都在这几天分别收到唐恩寄给他们的冠军杯决赛门票。
在把迈克尔。伯纳德的球票寄出去之后,他手头就只剩一张了。想想一年前,他的森林队第一次闯入冠军杯资格赛的时候,他手里捏着六张票没地方送,最后只能带去加文墓前,一并烧了。
这一次,他还想再给加文多几张球票留做纪念,都不可能了。
带着最后一张球票,他坐上了驶往郊区的有轨电车。在马上就要去雅典之前的这个下午,他来送出最后一张球票。
在教堂外面买了一束花,写上“给亲爱的加文”,唐恩捧着鲜花来到了教堂后面的小墓园。
这里总是静悄悄的,他来过几次,除了自己,都没有其他人。但是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站在一座墓碑前。
唐恩一开始只是瞥了一眼,心想或许是哪个前来悼念亲人的陌生人,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当他越走越近时,才发现此人正好站在他要去的地方——加文。伯纳德的墓碑前。
这可就奇怪了,加文在这里安息,平时很少会有人来看望他,就算有人来,唐恩也一眼都认识。今天站在这里,背对他的人,他却歪着头打量了很久,无法和他心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上号。约翰是一个胖子,比尔又比这个人瘦很多,还有乔治。伍德,那小子的身形什么样唐恩太熟悉了,绝不会认错。那么这人是谁?
唐恩故意把自己的脚步声弄响一些,那人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在两个人视线相交的刹那,唐恩愣住了。
他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看到了谁?虽然有些变化,但确实是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
站在他对面的人也有些尴尬,和惊讶。
两个三年未见的老朋友再次重逢,在这样的地方,确实会有些尴尬。
“我……没看错吧,迈克尔?”回过神来唐恩先问道。
迈克尔。伯纳德转身走过来:“在这里看到你真吃惊,托尼。”
“该说这话的是我,我每年都要来,倒是你……我第一次见。”唐恩语气不善,对迈克尔扔下他们跑路这件事情还耿耿于怀。
迈克尔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唐恩口气中的意思,他苦笑一下,没做解释。
唐恩打量着眼前的老朋友,脸比以前白净了一些,原来胡子拉碴的下巴被剃须刀刮的青光发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分头贴在头皮上,可能还打了一些发胶之类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看起来文质彬彬了许多。
唐恩从鼻子中笑了一声:“我差一点就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初那个成天在酒吧里面喝酒,满嘴脏话的球迷头子迈克尔。伯纳德吗?恭喜你,看来你在美国的新生活过的还不错。”
“你说话尖酸刻薄的习惯可一点没改,托尼。”迈克尔又苦笑。见到老朋友,他似乎除了苦笑,也没其它表情了。
这话让唐恩一愣。其实他本来不是想这么和迈克尔说话的,但是见到他这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就是刻薄话,止都止不住,就好像内心深处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一样,有什么情绪在喷涌,如果不发泄一下他就很难受。
“我没当面揍你一拳就是好的了,迈克尔。”唐恩说完,从迈克尔。伯纳德身边绕过去,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加文墓碑前。
伯纳德转身看见他又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那是球票。
唐恩另外一只手拿出打火机,在墓碑前将这张球票点燃。
火光中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火舌将要舔到唐恩的手指了,他才将球票扔下,还未落地,那张票就在火焰中被烧成了灰烬。接着一阵林间风吹来,把这堆灰烬吹散到空中。
“你每收到一次球票,我就会来这里送加文一次。烧掉——这是我送给他的方式。”唐恩背对着迈克尔说。“你收到几次了?”
“三次。”